孟泽深不再吭声。
连玉忽然抬起手来,攀上孟泽深的脖颈,拇指按在他的咽喉处,有一种要将其扼断的趋势,冷声道:“不准送我,不准去淮南,不准见我,等我将事情了了,自然会回来寻你。”
“为什么?”孟泽深对于自己被扼住的咽喉,毫无所觉。
“因为我的仇,我要自己报。这个理由可以吗?”连玉的拇指轻轻按下去,“就像我要自己去面对风霜刀剑一样,再也不想站在哥哥的身后,可以吗?”
“你愿意成全我吗?”
“可以。”孟泽深沉声道,“那为什么不能见你?”
声音的震颤,从指腹上传来,连玉手下再次用力:“因为你会动摇我报仇的信念。”
“然后,我会怨你,会恨你,会以后再也不想见你。”
“可是我舍不得。”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问,“这个理由够不够?”
“如果不够,我还可以继续编?编到你满意为止。”
“你想听什么,告诉我。”她忽然轻身上前,靠近他的耳畔,吐气如兰。
“不用了,你走吧。”孟泽深忽然卸了周身的气势,妥协了,让步了,不再计较了,他抬手摘下卡在咽喉处的那只素手。
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吧。
她要自由,那就给她自由。她要自己飞过暴风雨,那就让她自己去吧。
南雁不属于雪山,也许,她也从来不属于他。
他不过出现的恰是时候,成为了她内心深处寻找哥哥的一抹慰藉而已。
现在她什么都想起来了,不愿再让自己沉溺于这一抹替代品的慰藉,要亲自斩断它,然后,坚强勇敢地去面对人生,面对未来。
她从来都是一个勇于直面风雨的人,不愿意逃避,不愿意妥协。
如果没有失忆,他们之间可能也不会有这一场缘分。
他自恃一直站在掌控者的位置,到头来不过是萧霁川的替身而已,还是一个真相裸.露之后,被抛弃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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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的房门里,连玉也卸去周身的尖刺,沿着门扉,缓缓滑了下去,坐在地上,茫茫然看着前方。
她要报仇,她要杀人,此去淮南,必将血洗千里。
这一双手要沾染无数人的鲜血,她要走的路注定了要踏过皑皑白骨,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拦住她。
她不想让他见到这样的自己,也不想赌他会不会出手阻拦。
万一他拦了,她定是要怨的,那这尘世间唯一能让她温暖片刻的世外桃源,也将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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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柏松到了云回山,将军中诸事报给连玉听了一遍。
连玉对这些事,已经生不起兴趣,却还是认真听完了,之后,又让他将飞霜叫过来。
看着身前立着的两人,她缓缓开口道:“我在遇到你们之前就失忆了,现在因祸得福,恢复了记忆,也想起了当年的杀兄戮身之仇。”
“我要离开朔北,回去报仇。你们是要跟我走,还是继续回朔北军中,奔自己的前程?”
“跟我走呢,前程未卜,生死难料,自是比不得你们今日在军中的成就。”
“我此番回去,人单力薄,很希望你们能助我。但,若是你们不愿,我也并不强求,只从此恩断义绝,各奔前程,他日再见,自当陌路。”
连玉的眼睛幽幽地看着他们,柔声道:“你们好好思量一下,不是诚信愿意跟我走的,日后我用着也不放心。”
飞霜立刻道:“我跟你走。”
连玉又看向柏松,柏松立刻回道:“我也跟小姐走。”
“你若是跟我走了,日后怕是十年二十年,都见不到你爹了,你爹怎么办?”
柏松道:“没有小姐,就没有今日的我,没有我,我爹还是我爹。我要跟小姐走。”
连玉点头道:“好,你们回一趟风淅园,把行礼收拾好,再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一下。我们五日后出发。”
她看着两人出去的背影,出了神。
而后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残忍,就从将他们两人牵扯进来开始吧。
未来还会牵扯进来更多无辜的人,借用无数人手中的刀。
甚至把无数人当刀用。
仿佛已经从这双手上嗅到了浓烈的血腥之气,但是她停不了,也不能回头。
连玉就这样走了,自然要给朔北军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这交代,就在柏松给张信的回信之中。
信中表明,连将军依旧昏迷不醒,柏松和飞霜要陪同她去外地寻医,归期不定。
从此,在朔北显赫一时的连玉将军,彻底淡出了世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