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基捋一捋被风吹到肩上的胡子,道:“老夫……”
连玉打断了他的话,抢道:“这是我老爹,姓连,叫连花池。”
李承基一顿,手在连玉头上呼了一把,心下叹道,丢人玩意儿,姓连可以,就不能换个名字?这名字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脸上却装的一本正经,笑道:“老夫姓连。”
彭越山见他一身儒服打扮,便称呼一声:“连先生。”
连玉歪头看他,笑道:“我叫连玉,不知道阿鹰姐姐的鹰是哪一个字?”
“连姑娘可是问了一个好问题。”彭越山笑得一脸骄傲,“幼时,给她取的是个璎珞的璎字,谁知姑娘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主意,偏要将这璎字改成苍鹰的鹰,自吹她就是这千嶂山白水江上的鹰。连那掌的船上都扔了我彭家字号,挂的是红底黑鹰旗。”
李承基笑着赞叹道:“巾帼不让须眉。”
彭越山自谦道:“连先生谬赞了,小地方,没什么见识,在这深山里逞逞英雄罢了。”
“啊。”连玉叹息道,“得遇此等奇女子,不能一见,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她一个小小的人儿,做出这般样子,引得甲板上的众人一阵大笑。
李承基手摸着她的头,揉了揉,笑道:“你才几岁,就动不动的一生憾事。”
他见甲板上摆了祭坛,侧首问道:“这是在做何?”
“三神祭。”彭越山说,“我们这里与别处不同,白水江凶险,行一趟船,靠的是山神水神风神赏饭吃。每发一趟船,都要算黄历选吉日,起锚前,更要开坛祭三神,求三神庇佑风行水顺,一路平安。”
说时,祭祀案台上已摆了蒸熟的鸡鸭和白肉,一个穿着黑色大袍身挂繁复银饰的老人站在船首,高声唱道:“开祭。”
彭越山辞别二人,走上前去,取了三炷香立于祭案前,船上众人都持了香,井然有序立于他身后,有船长、舵手、船夫,甚至船娘们也立在后边,庄严肃穆。
黑袍老人唱道:“禀三神,今日白水渡彭家顺昌号启航,求三神庇佑。一求风顺浪稳,二求客安货平,三求财源广进。”
众人在彭越山的带领下,三求三鞠躬,然后将手中的香,插.进船首的香炉内。
几十支香在香炉内同时燃烧,空气中漫来浓浓的檀香味。
风势起,香炉中生气的袅袅白烟瞬间被刮散了,彭越山和那黑袍老者已经下船。
船长立在香炉旁,大笑一声,用一种特殊号子的腔调,唱道:“起风了———三神显灵———顺风,扬帆,启航———”
三桅齐开,大船顺着强风,逆流而上,开出了白水渡。
江水两侧皆是崇山峻岭,山峰连着山峰,峭壁接着峭壁,山上古树青翠幽深,时有猿声回荡山间。
船行过后,激起一片白浪,一群飞鸟随在船后,于白浪之中叼起肥鱼。
连玉几人坐在三楼船尾的一间厢房之中,煮茶看景。
日光西斜,已到黄昏,风势减了,船行的颇为缓慢,遂将船尾一侧的窗全开了,嗅一嗅青山碧水蒸濛水汽的风味。
小铜炉上烧着的水,是船上送来的灵泉水,据说取自白水渡外灵泉寺后山的灵泉。
桌上摆了一套精巧的茶具,孟泽深颇有趣味的一道道摆弄着,煮茶、沏茶、品茶。
李承基坐在一旁,目看野鸟,品茶品得心满意足,意趣恒生,随口念两句诗。
连玉和寒竹,两人坐在椅子上,转身趴在窗口,看笨鸟啄胖鱼,看得不亦乐乎。
有时那只笨鸟好不容易捉到一条,连玉又拿了点心扔过去,坏心地给它敲掉。
夕阳将清澈的江水照得波光粼粼,火红一片。
暮色将合,风静浪稳,现出一种岁月静好来。
寒竹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歪头问道:“连玉,你不是让李先生跟你姓吗,那先生怎么姓连不姓陶?”
李承基闻言看过来,惊讶道:“丫头,你不姓连,姓陶?你与西云是什么关系?”
大家一直“连玉”“连玉”的叫,她自己对外也是这么称呼,李承基从来没想过,她可能姓陶。
孟泽深也抬眸凝视着她,连玉转回身,笑道:“陶西云是我爹呀,所以他是我表哥嘛。”伸手,指了一指孟泽深的方向。
李承基叹道:“西云成亲了啊,那很好,很好。”
说着又看看连玉的脸,似乎是想从上面看出陶西云的影子来,叹道:“说来,你既然是西云的女儿,咱们也不算外人了,一声舅父,我还是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