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反而是最难的。
“你们是哪里人?”连玉转了转手中那块野猪肉问道,肉的表面已经微焦,烤出来的油脂低落进火中,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妇人回道:“我们是合浦县葵元村的。”
连玉:“你们都是?”
“嗯,都是。我们村子里只剩下这些人了。”那妇人点点头。
连玉继续问道:“你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腊月年关之时,整个村子里的人跑出来,必是遇到了大事。
“唉,我们大家出来寻条活路。”坐在对面的一个老叟叹息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再不走,我们村子的根都要断了。”
“听说江南那边的大官好,地里的粮食也多,我们想过去找条活路。”
这老叟看着像是村子里有些威望的人,他这一说话,带得周围几个年轻点的汉子话也多了起来。
一个中年男人道:“我们岭南人实在是太苦了。几年前皇上给我们这里派来一个大官,就是我们岭南最大的官。那真是给我们送来了一个阎罗王。”
“自从他来了,我们的日子过得是一日比一日难,上缴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多。”
“我们这里的土地本来就贫瘠,一年也产不出多少粮食来,勉强糊口。靠着男人们去山里开采石头补贴一点。”
“这个姓周的狗官来了以后,壮年的汉子都被征去服徭役。没有钱赚,还得自己带着干粮。”
“这徭役干的还是采石头的活计,就是这采的石头都归衙门了。”
“谁家要是缴纳不上税,就去家里强行搜,一口粮都不给留啊!徭役要是不去,那更是直接砍头。这哪里是父母官,简直是活阎王!”
连玉问道:“都这样久了,你们怎么
等到现在才离开?”
她的视线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意思很明显,怎么等到就剩这么点儿人了才离开。
那老叟回道:“都说人离乡贱,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哪里舍得走。总是盼着,什么时候皇上想起来,能给我们换个大官。总是还有个盼头的。”
“如今是连盼头也没有了。”
“现在怎么了?”连玉疑问道。
老叟:“皇上今年终于给我们换了一个大官,把那活阎王送走了。”
连玉:“那不是很好吗?”
老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谁知道,这个活阎王他不听调令,不走。被新来的那个大官带着兵打跑了,现在跑到了我们合浦。”
“占领了合浦县城,四处搜罗粮食,抓壮丁充军,整合队伍要重新打回池州去。”
“这不是逼着大家跟他造反吗?跟着他没有活路,不跟着他也没有活路,逼得大家只能离乡跑了。”
连玉惊道:“合浦现在已经在他手里了?”
老叟点了点头,道:“这位小姐,看你们来的方向,再往前怕是打算去合浦的吧?老朽劝你们还是绕个路,不要再进城内,怕是会有进无出。那狗官钱多,身边笼络了不少强人。”
连玉点头,道:“多谢爷爷提醒,各位慢慢吃,我得回去把合浦的情况跟哥哥说一下。”
老叟道:“小姐不要客气,是我们谢谢您才是。”
连玉把手中那块已经烤好的肉递给旁边的小男孩,道:“这块给你。”
然后,一抱拳,转身走了。
连玉回来这边,在孟泽深旁边坐下,开口道:“表哥……”
“都听见了。”孟泽深打断了她的话,此时,他手中那只最先开始烤的野鸡,已经完全烤好。
外焦里嫩,鲜香扑鼻,最重要的是竟然还撒了一层调料。
孟泽深撕下来一条鸡腿,然后把剩下的整只鸡递给连玉,淡淡道:“吃吧,吃完再说。”
连玉接过来,弯起眼睛开心道:“谢谢表哥。”
飞霜看看那只连玉咬在口中的烤鸡,又看看手中正在烤的这只,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被孟公子夺了第一投喂权……
连玉吃东西一向很快,孟泽深慢条斯理地将那条鸡腿吃完时,她的整只鸡已经解决完。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表哥,你知道岭南那个姓周的大官吗?”
孟泽深拿出一条绢帕,细细地擦着手指上沾的油脂,回道:“知道,岭南节度使周颢。”
“他调任岭南有五六年了,出身寒微,科举入仕,本来是个没什么名声的小人物,不知走了谁的路子,越级提拔的岭南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