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交谈的功夫,柏乘抿唇不语,一双眼睛紧盯着远处军帐内来来往往的宫人,很快便眼睛一亮,转头道:“娘,我有法子了。”
傍晚,圣上终于起身,满朝文武还在草场内候着,需要她亲自前去稳住大局,她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便是吴清荷用汤药的时间。
几位宫人端着仍冒热气的汤药徐徐进屋,帐内有副将看守,宫人们放下药盏,正要按照命令给吴清荷喂药,看守军帐的副将忽然开口:“将军不需这么多人侍候在侧,除了最后一个,其他的都先行回去休息吧,若有旁的事情,自会喊你们。”
宫人们都想近身服侍吴清荷,她貌美且军功赫赫,又迟迟没有成婚,宫人们对她都多多少少有些异样的心思,听见只有一人被留下,便一齐望向他,他是个面生的,但长得过分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过分瘦削,看谁都是疏离冷清,一进屋就目不转盯望向榻上的吴清荷。
“...是,遵命。”众人不情不愿行个礼,方三三两两走出军帐。
等到帐内再没有陌生人,阿羽赶紧上前行个礼,随后道:“柏公子,我们将军便麻烦你了,只是有一条,天一亮,我们就得护送将军回府,您最好在那之前离开。”
柏乘的主意一想出来,他便找来阿羽和阿悦打点一切,一切都进展顺利,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吴清荷。
“多谢你们...”柏乘低声道一句,他自进屋以来,所有的注意力便在这张床榻上,阿羽自知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点头后便退到帐外去。
帐外的风呜咽而过,帐中的火烛摇晃,照映出一个清瘦的人影,柏乘坐到床沿边,伸手抚过吴清荷的脸庞,动作温柔而缱绻。
明明只是半日不见,可柏乘心中累积下的思念却深不见底,他想到白日里看见的那些信,忍不住哽咽了下,小声道一句:“你真是个小傻子...”
平日里意气风发,有时说话带几分犀利的吴清荷,此刻却不能反驳他些什么,她沉浸在她的睡梦中,无法给出半点反应。
柏乘也曾陪伴过受重伤的吴清荷,但这一次让他格外心痛,他蹙眉低下头,拿起盏药盛一勺,轻吹几口,待到不烫了,才小心送进吴清荷嘴里,可棕褐色的药液只能沾染她渐无血色的唇,一点也无法喂进去。
身受重伤的人,倘若连药都无法喝进去...那真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里。
“你不喜欢喝药,我知道的,但是现在不可以任性,要乖乖喝一点,我亲自喂你喝下去,好不好。”
他并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低头轻声安慰她,旋即自己仰头将药抿入口中,俯身吻上她的唇,动作轻柔又小心,他是森林中拼尽全力也要救恋人的小鹿,把所有苦涩的汤药化为爱意浇灌在朵奄奄一息的荷花上。
一碗汤药饮尽,柏乘捧住她的脸,看她咽下了所有的药,方松口气,伏在她身边,睫毛轻颤间轻搂住她,嘴角抿起丝弧度。
“你回京前,我娘,还有河叔,长辈们总会在我身边念叨,说你不值得我那般掏心掏肺地付出,但我打心底里...不认同那些观点,纵使是你我未和解前,我也认为你值得我付出一切,这是一种难以解释的直觉。”
吴清荷一动不动,柏乘凝视着她的侧颜,眼眶逐渐泛红,笑容变得复杂起来。
“我读到你的信了,真的很可惜,我只读到几封,但是几封就够了,这几封信便能证明,我为你做什么都不算过分的。”
他最后几个字落下时极轻,话毕,柏乘忍不住将面庞埋进她腰间的被褥,肩膀颤动了会,才抬眸看向她:“你怎么那么傻,觉得我不会原谅你,你是我最爱的人,我肯定会原谅你的,我若早知道那药来得那般不容易,我便不敢倒一点点,我会喝得连药渣都不剩...”
她坐在药田间为他写信时,没有想到过他独自倒掉大半汤药,那是她三年来源源不断向他倾诉的爱意,他没有及时收到,他都倒掉了。
“还来得及...我以后不会再浪费一点点药,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醒来监督我吧,我会乖乖听话的,再也不做那些糟糕的事情,你...你不要真的丢下我,我才刚知道那些事情,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不好,若是真失去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他的家庭很特殊,父亲为生他难产而死,母亲忙于公务,鲜少过问他心事,偏偏他有颗敏感的心,这颗心只有吴清荷会小心收纳呵护,再给他一切甜和幸福,他不敢想象,早早失去挚爱之人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