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一凉凉:“所以呢?”
王琦支着脑袋点了点桌面,“我刚说过了,我们都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虫。”
“他应该被不断的抛弃,践踏,这样才能满足我们对于‘残疾’的理解。而不是比我们任何一个人,”王琦停顿了一下,改口:“应该说是比我们那群活在失败里的败类,都先拥有……”
他似是在寻找措辞,沉默良久才继续说道:“更完整的人生。”
闻迟默该同他们一样,在这样的肮脏环境里苟延残喘一辈子。
“他就是个残疾。他凭什么?”
“然后呢?说下去,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姜言一倔犟地挺直脊背,道。
王琦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没做什么,不过是对他说,想要借他的小女朋友来玩玩。”
他们都是读完初中就开始混社会的败类,对于女人来者不拒,睡过的不计其数。
他如此轻佻的说出这句话,让姜言一耻辱地颤抖起来。
她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脸上又辣又烫。这还是如今拿到台面上来讲的话,她难以想象,当初的王琦会说出多么露骨难听的话,来激怒闻迟默。
王琦:“你这眼神,是恨我?”
姜言一:“不应该?”
王琦耸肩:“也得怪他自己,那段时间一直跟着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却要将那么明显的喜欢表现出来。”
说教般地轻点手指,为闻迟默的行为降下四字评价:“他不应该。”
姜言一有点听不清他说话,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棍子,明明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身体却涌上令人恐惧的失重感。
眼前的餐具变得扭曲、模糊,她眨动眼睛,睫毛如同破碎的蝶翅,颤抖着被眼底的泪意打湿。
她双手猛然支在桌面上,撑住快要无力负荷的头。
那段时间……是闻迟默怕1班的再骚扰她,所以每天跟在她身后,送她去车站的那段日子……
“往下说。”她抖声。
王琦指了指眉骨上的疤:“打了呗。平时闷不吭声,打不出一个闷屁,谁知道会发疯。”
姜言一心口痛得厉害,呼吸断断续续,唇快被她咬烂了。
所以她没有猜错!是因为她。真的是因为她……
姜言一自嘲低笑,难怪闻迟默要那么狠地伤她,将她的喜欢贬得一文不值。
原来是因为她根本就猜中了。他慌了,于是拿刀扎向她。
要她痛,然后远离她。
什么狗血剧情……姜言一咬住后槽牙。可那时年少,闻迟默有什么?
他一无所有。
更没有选择。
“我好一点,眉骨缝了几针,还几个进了医院。结果验伤的时候,警察看他残疾,特殊照顾,说他伤得比我们重,把我们拘了。”
姜言一想起闻迟默手心里的那一道几乎要将他手掌切开的伤,记得他耳朵上的那道显眼伤口。
她灌了几口可乐。冰凉的可乐咽下去,将发紧的喉口冻得快要痉挛。
呼吸跟着难受。
王琦问她后不后悔,那么轻易地原谅了他这样一个恶人。
姜言一咽下所有苦涩,平静地回答道:“我想你弄错了。我不起诉你,是出于对你已故孩子的怜悯,以及对人贩子的痛恨。”
“并不代表着原谅。”
“今天的这段对话,发生得早或晚都不会改变这一结果。”
王琦失笑。
“我知道,你今天说要给我们道歉,无非想再见一面继风,想听他对你说一句原谅,来弥补你对自己孩子的亏欠。”
“因此你接受了继风的残疾,耐心地去理解他含糊的口音。”
“曾经那个看不起闻迟默的你,大抵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卑微祈求一个残疾孩童的原谅吧?”
王琦面色阴沉又苍白。
“你说你也爱过人。我想,这大概也就是对你的惩罚。”
败类忠于爱,困于爱,失去爱,永不再得。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消磨失去带来的痛苦,哪怕是时间。”
“因为我们永远不会淡忘至爱之人。”
-
走出餐厅,短短几步路,姜言一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她坐在街边的花坛,看着人来人往的路口,却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她本以为自己会去找闻迟默的。
可她没有。
她的确感到心疼,感到遗憾,但好像所有的情绪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知晓这些不过是让她读懂了过去的闻迟默,明白自己的喜欢没有平白被浪费。她喜欢了一个值得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