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钱。”
“我付。”
两人就近找了家简餐,姜言一要了杯冰可乐, 王琦不客气地点了份牛排。但他拿不住刀叉, 抖得太厉害, 最后还是拜托服务生给他切好。
王琦发笑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刚才对我很有敌意,是因为我喊他聋子?”
姜言一没开口,意思显而易见。
“可我们那儿都那样叫他。”王琦摊了摊手。
姜言一一字一句:“他有名有姓。”
王琦摇头, “在我们那儿,谁都没有名字。不过是一群做梦都想要拆迁的刁民。大家都一样。生活在阴沟边的虫子,却又谁都看不起谁。”
“多可笑?”
姜言一蹙起眉心。
王琦瞥向她, “我说话脏,但这就是事实。”
“你这个时候是不是想说那个姓闻的不一样?”王琦问,不待姜言一回答又自顾自道,“他是不一样。也正因为他的不一样, 所以才会成为众矢之的。”
“简单而言无非是嫉妒。大家都是垃圾, 谁都盼着对方过得比自己差,那群死老太婆每天嘴里唠的就是那些个逼事儿——谁家男人劈腿了, 谁家女人不干净了,谁家欠债了,谁家小孩考0分了,以此来突出自己的优越。”
“姓闻的小子错就错在,他太过优秀,又偏偏是个残疾。”
姜言一喉口一扼:“残疾不是错。”
“残疾就是错。”王琦毫不留情地说。
他眼底一抹嘲讽,姜言一在他眼里,天真得像是童话里公主,倔强地相信世界美好。
姜言一咽下舌根苦涩,“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王琦笑说:“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当初也敢追着他跑?”
姜言一冷冷抬眸。
王琦一耸肩,“他好像是十岁左右聋的,发烧烧聋的还是用药聋的,我不清楚。那群死老太婆嘴里说过好几个版本,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他爸妈也因为他离了,都走了,把他扔给他奶奶养,他妈每个月打点钱回来。”
“老太婆到底是舍不得这么个孙子,一直带他治耳朵。每次回来都要被那群嘴碎的念两句,她也不生气,软柿子一个。”
姜言一:“念……什么?”
王琦反问:“你说是什么?”
姜言一握紧了杯子,满手心的寒凉。
王琦观察着姜言一的脸色,她肯定能想象的出那些话,不过是不忍心去想罢了。
王琦没有同理心,不会因为自己曾经做的事,对姜言一感觉到亏欠,相反,在这一刻,他的良善和卑劣站在了同一天平上。
于是他开口替姜言一回答,“劝她放弃。反正也治不好,白花那么多钱做什么?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聋就聋了,又不是活不下去。”
他们想要闻迟默永远低人一等,以此平衡他们内心对自己失败人生的悲戚。
“老太婆挺犟,带着他到处看。直到后来他妈不给打钱,连学费都交不出,就没治了。”
“老太婆那会儿没钱,去居委求过几次,给他弄了个助听器回来。”
“不过老太婆命太短,一天福没享到,就死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王琦一哂,“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我家那碎嘴的婆娘。以前嫌她叨个没完,等她死了……”王琦一顿,“算了,你应该也不想听这些。”
姜言一的确没兴趣知道他的事,她不会同情他,更不会与之共情。
“我不在乎你怎么知道这些,我只是想问,当初闻迟默总是跟人打架,那个人,是你吧?”
王琦不否认。
姜言一:“为什么?”
王琦笑得差点喘不上气,“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因为他残疾,就该如此啊。强者欺压弱者,需要什么道理?”
“你难道还要去探究那些霸凌者为什么会成为霸凌者?”
“所有的根源不就是一字‘恶’,还能有什么?”
姜言一压着火气:“他的助听器,也是你踩烂的。”
“是。”王琦承认,“如果说对过去有愧的话,这算一件。但不是对他,而是对那老太婆。听说那是老太婆出去帮人干活省吃俭用快一年,才给他攒钱买的。”
“我确实欠她一句对不起。”
姜言一轻嗤:“你的道歉一文不值。”
王琦对她直白的攻击不以为意,反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你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你很尖锐。”
姜言一:“面对你,不应该?”
王琦扬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你吗?”
“是因为你的眼睛,灵动、天真、执着。你很爱笑,喜欢围在姓闻的身边,像只叽叽喳喳且不知疲倦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