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不告诉我?”闻迟默的语气很重,眼神自上而下扫过姜言一的伤处,脸上淤青未消,腿上、手臂上留着大大小小的结痂,踮着的右脚上还缠着消肿的敷料。
但她竟然同他轻描淡写地说是摔的。
连编一个像样点的谎话都不愿意。
“不知道。”姜言一硬冷地吐出字眼。
说完,她终于不再低着头,而是梗着脖子,直直看向闻迟默。
脖侧的筋骨因用力而异常突出,像是一株压不弯的植物,倔强又孤高。
可她的眼底却又带着委屈的红。
他们看着彼此,无声对峙。
而后姜言一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她说:“大概,觉得没有必要吧。”
“就像我从前问你为什么会受伤,你也不会告诉我一样。”
“觉得不重要,所以也就没有必要。”
“对吗,闻总?”
姜言一在颤。
她讨厌闻迟默,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她还没能完全将他从心里摘去,她还放不下。
所以她也疼。伤人又伤己。
她率先撇开了眼,“如果闻总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就先走了。”
闻迟默没说话。
姜言一也不想听,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地走向他,而后略过他。
一如少时闻迟默无数次地无视她那样,同他擦肩。
站立许久,姜言一肿胀的脚踝如同生锈失灵的机关,僵硬、疼痛,无力支撑。
可她不想停下,双手扶着一辆又一辆的私家车倔犟地往前走着。因为她怕再一次在闻迟默面前掉眼泪,她为他哭过太多次了,不想再哭了。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不待她回头,那人已霸道地将她打横抱起。
“闻迟默,你、你干什么?”她推着闻迟默的肩,在他们之间隔出一段陌生的距离,“闻迟默!”
闻迟默不看他,抱着她径直走向门洞。
姜言一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这般抱她,将完全失聪的右耳对着她,然后假装听不见。
无赖又自我。
而他那道藏在耳后的手术切口,也在这样的角度下暴露出来,已不似之前那般骇人,红肿的缝合疤痕褪去,将将收成一条细白的线。
恢复得很好,却又永远不会消失,它代表着闻迟默一辈子的苦难。
手逐渐松了挣扎的力道,方才的骄傲劲头垮塌散去,脊背、腰肢支撑不住地软下来,带着一些微颤塌陷在那人臂弯。
待得回神,姜言一的指尖堪堪擦过闻迟默的耳际。
但那人的耳朵并不灵敏,对此无知无觉。
姜言一承认自己没出息,在这种时刻,竟又开始心疼他。
闻迟默将她送上楼,放在沙发上。
他什么也没说,她也没有。
行至玄关,闻迟默驻留许久。而姜言一低垂着脑袋,不发一语。
他们都在等,却又都不做挽留。
听着关门声,姜言一勾了勾唇,闻迟默还是老样子,偶尔施舍她,又很快将其收回。
譬如刚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怜惜”。
一下令她动容,一下又令她伤心欲绝。
他们像是两只倔犟的刺猬,互相伤害,互相折磨。疼了累了便退回自己的底线徘徊,不肯让对方看见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但“爱”不是掩藏。
闻迟默从不曾完整表达他自己,他把情绪全都压在心底里,等她去猜。
可她猜不透他。
所以她选择了放弃。这一次,她想站在自己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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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煜宇被一通电话吵醒。
顶着宿醉的头疼接起,先发制人地说道:“闻总,我昨天喝酒喝到凌晨3点,早上5点刚睡。您要是有事,还请憋着,等我睡醒给你回电话。”
他眯起一只眼看了眼手机时间——莫斯科早晨8点23分,北京时间凌晨2点23分,闻迟默他妈的给他打电话,是不是疯了?
“我去找她了。”
沈煜宇从床上弹坐起来,“你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是我,失控。”
沈煜宇“哈哈”一笑,“失控”听上去夸张,但按在闻迟默身上倒是将将好的。他能做出这样的举动,都该给他奖励一朵小红花。
“结果怎么样?表白了没?亲了没?抱了没?做……咳……”
“她说,没有必要。”
“?”沈煜宇问,“什么叫没必要?你怎么回答的?”
那边一阵沉默,沈煜宇无语了,他撤回那朵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