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来我往,争吵足足一个时辰,依旧争执不下,各抒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唐匡民也只安静听着,并没有草率做出决定来。
“好了,两位卿家的意见,朕已知晓。”他抬起手来,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不过目前大军尚且疲惫,并不适宜追击。我看,便先按照王侍郎所言,固守渔阳。”
王魁松下一口气,躬身行礼:“陛下英明。”
“不过——”唐匡民话音一转,“营州是定要夺回来的,我们大乾不能失去这片丰饶的土地。若是营州彻底被靺鞨夺走,对方便有了粮仓,后果不堪设想。”
也多亏靺鞨出兵在交粮之后,营州所剩粮草不多,才没有给靺鞨太大的喘息机会。
可——
谢景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靺鞨收拾十年,卷土重来,难道真没有一点深思?
他对此表示略有疑虑。
不过唐匡民让他和云舒跟着来,显然并不是想要听他们指挥,谢景明便没有开口。
云舒也瞧出对方的意思,由始至终一声不吭,只是听着。
等从幕府出来,天边已破晓,露出一丝清霜曙色。
青年站在青灰天光之中,眺望从战场上下来,满身是血的残兵,捻着手腕的绳子,不知在想什么。
云舒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发呆了,吃点东西睡一阵。”
晚些时候,靺鞨回过神来,重新进攻渔阳,他们想要合一下眼睛都会是奢望。
“嗯。”
谢景明应上一声,将食物领了,便回到营帐里头歇息。
或许是心里挂碍着事情,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睡梦里全是金戈铁马,踏踏的马蹄声像是棍槌一样,敲着大地这面鼓皮。
鼓皮晃荡,震得长桌上的文书都掉落地面。
啪——
谢景明猛地挣扎起身,出了满头大汗。
耳边还回荡着梦中的铁马踏响,连床都似乎跟着震动。
不对。
他视野落在震颤的屏风上,忽地意识到,或许耳边响起来的动静,并不是梦。
“侍郎。”长文疾步从外面转进来,“靺鞨白日出兵了。”
自从王魁退守渔阳后,就日日半夜来袭的靺鞨,一改前几日作风,竟然天光白日就来袭。
“知道了。”谢景明将官服穿好,泼了一把冷水又擦干,便往外走去。
云舒已换上胡服,正大步赶来,带来另一条更不好的消息。
“斥候来报,靺鞨虞娄部背后突袭楚州,淮南道水军已与虞娄部对上。”她语气沉了沉,“不过阿娘回信,淮南道水军早已腐败,连六艘像样的战船都找不出。”
海上一战,就算是战神下凡,也要输给准备充分的虞娄部,他们只能将敌人引上岸,再来一战。
若是楚州失守,南北夹击之下,京师将会被包饺子,他们预料的最糟糕的情况便会到来。
国将不国矣。
谢景明掀起紫袍衣摆,大步进入幕府。
唐匡民背着手站在舆图前,脸色黑沉得吓人:“不能再拖了。王指挥使,朕令你带五千精兵,出城袭击。”
青年脚步顿住。
他背光立在门前,将流泻日光拦在身后,于高挂舆图上,留下一道瘦长影子。
第97章 菩萨蛮
唐匡民看着落在舆图上凝止不动的狭长影子, 回眸去看。
谢景明却已重新抬起脚步,垂眸走到他身后站定,恭默守静。
一袭紫袍, 自四方椅旁飘过, 静默无声。
云舒紧随其后,抬步疾行而入, 告罪一声, 侧身立在另一旁候着。
两人谁也没说话,将自己当成镇纸一样的存在, 只听一群人激动议事。
许是楚州的消息传来, 让他对云舒多上几分忌惮,青年总觉得对方的视线, 老是若有似无落到她身上,隐进含有几分算计的眸色之中。
他神色不动,心中却开始思量起局势来, 耳里却也不忘将幕府中的议论收入。
靺鞨午后开始进攻,至今已有两个多时辰,兵力已是疲乏, 准备退回峡谷口起灶,也不知今夜是否会继续攻袭。
相比守城军与靺鞨军的疲惫,王侍郎手下的五千精兵刚休息完, 正是精神抖擞时。
谢景明他们进门时, 王侍郎在劝唐匡民慎重,莫要在此关头急进,可楚州传来的快报, 已然令他所剩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
一旦楚州失守,就算渔阳守住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被对方南北夹击,围困在此地。
与其有可能沦为对方俘虏,倒不如硬碰硬,快速灭掉粟末、黑水与乌罗护三部后返回京师,震慑虞娄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