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让这等急功近利的货色指挥。”云舒狠狠拍着腰下长桌,磨得后槽牙嘎吱响。“他真是——”
谢景明将木箱中的文书搬出来,听到这里,开口截住她的话头:“郡主。”
军营的帐篷不比门屋隔音,一墙之隔尚且拦不住一些耳朵,更何况是薄薄的营帐。
有些话,绝对不能落人口柄。
云舒才没冲动成这样,剩下的话都化作手中的力气,以横刀刺地消除。
唰唰——
横刀摩擦地上沙砾,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抓紧歇一阵,待会儿还要随同帝驾问候诸军,鼓舞士气,商议如何行军诸事。”谢景明就跟没听见一样,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如门口压着营帐的大石头。
他将东西摆上长桌,整齐叠好,安排长文长武看守着。
云舒都佩服他的镇定从容,反问他:“既然知道等会儿有诸多要事,你还忙活什么。”
刚下马就钻进伤兵营,藉着清点伤兵的借口,不知探听了些什么消息,也不怕唐匡民忌惮他。
等到营帐立起来,他又开始拾掇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书。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谢景明将木箱子盖上,钥匙锁上,放入怀中。“既然都到了战场,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
至于唐匡民的忌惮——
他什么时候不忌惮他。
若非他还是一把能用的利刃,恐怕他和现在还像烂泥一样,窝在大理寺狱角落,连自理都做不到。
没过一阵,陈德果然亲自前来找他们。
“唉哟,我的郡主,你怎么在谢侍郎的营帐里,亏我好找。”
云舒将地上的横刀拔起来,刀刃“唰”一下,落到对面人脖子上:“怎么,怕我将谢侍郎砍了还是烤了?”
陈德往后挪了两步,避开刀锋,干笑两声,看向瞧着比较像正常人的谢景明。
“陛下宣见,二位快快去罢。”
传完口谕,他往后撤退两步出营帐,转身跑了个没影。
谢景明将沈妄川偷偷给他塞的五色绳绑在手腕上,那是阿玉给他们三个求的平安绳,用艾叶浸泡过,还能驱邪。
为了区分,绳子上有一块黄豆大小的玉片,雕刻着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他将手伸进袖子里,大拇指摸过小小的“明”字,唇角微微上翘,勾出一抹笑容来,看得云舒主动出营帐。
“快走罢,谢侍郎。”
如谢侍郎所料,唐匡民召见他们以后,先是了解过渔阳如今的情况与安排,便开始带他们两人向各军安抚,鼓舞一番士气。
随后,便开始去到临时幕府,商议接下来击退靺鞨的事情。
渔阳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京师腹地,若是失去,京城便像是失去唇瓣的牙齿,就算全副武装,也会觉得寒凉。
王魁的建议是“拖”:“靺鞨久居岭北,水土并不丰饶,粮饷辎重并不足。照他们如今猛攻的形势看,情况的确也堪忧,说不准后方的粮饷已经告急,只要后续调动各地粮仓、兵力驰援,不到一个月,靺鞨便会退回去。”
届时,他们再一鼓作气,定能将营州夺回。
大乾地大物博,今岁又没有遇着天灾,各地粮仓丰饶,并不担心后续不足。
更不用说,两个月之后便是冬日,并不是出战的好时机。
靺鞨人经不起消耗,迟早会离开这里。
对此,王指挥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既然靺鞨已经力竭,而我们现在士气正旺,何不趁机一路驱逐,将靺鞨打回深山老林里面去。说不准,对方还会后悔招惹我们大乾,奉上岁贡求饶。”
一番话,引得云舒看他的眼神都微妙了几分。
这个狂妄自大的傻子,又是唐匡民从哪个角落挖出来暂用的人才。
唐匡民并不喜欢对方的冒进,靺鞨前几次的大捷,已经让他心里有戒备,可他欣赏对方不衰退的士气,比王魁那一脸“不这样办,我们一定会败”的模样,要来得令人看着心里舒服些。
“王指挥使,靺鞨虽已陷入疲惫,可对方大都是骑兵,又控制了城外三面大山,渔阳本就地处燕山南麓河谷地带,地势平坦,城外十多里地,一望无遗。他们频频扰乱渔阳,趁着夜幕之便,不过就是想要挑动我们出城迎击,我们怎能上当。”
他们固守在渔阳,等到对方疲惫,自己休息过来,再一鼓作气驱逐,才是最好的办法。
“王侍郎,你多虑了,有陛下御驾亲征,我军士气高涨空前,区区靺鞨几万骑兵,哪里够我们十二万大军吞下。”王指挥使傲然道,“需要担心的人,应该是他们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