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瞬间浮上青年提笔成书,又连心思都羞于述诸笔下的赧然模样。
她失笑,一颗心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似的。
谢景明啊谢景明,她在心里感叹,总觉得这三个字越是咀嚼越是生香,也越是——令她沉迷。
屋内燃起的豆点烛火,落在她不自觉柔和下来的杏眸上,也染上与青年如出一辙的琥珀色泽,粼粼似浸泡在银河的星星。
掌心丁香的浅紫褪走,香味也几乎消失殆尽。
可她却似乎还看见,夕照余晖中,青年抬头仰望,目似琉璃身如劲竹。
正事不可耽搁,她也只得将词集重新合上,食指在词集上轻轻摩挲一下,像今日扫过青年的脸庞一样。词集被摆回中间放好,她熄灯翻墙出院子,回到潘楼去汇合,将名单交给沈妄川。
沈妄川也不啰嗦,将名单誊抄下来,便回枢密院吏房去。
他落笔所用的字迹,并非自己的字迹,而是张枢密使的字迹。
一连三日,苍穹都低沉阴冷得可怕。
洛怀珠将手揣进袖子里,避开秋凉寒风,看庭院凋落芭蕉,风吹海棠。
“不好了。”
阿清脚步匆匆,将回廊木板踩得踏踏响,好似巨兽来袭一般。
洛怀珠自窗台伸出手去:“信。”
阿清将信双手递过去,口中道:“商队被扣押在平州,只有三人冒死逃回来。”
洛怀珠将信展开,一字一句看过去。
阿清咽喉滚动,将淤塞埂脖子的闷气冲开:“平州,被攻下了。”
即墨兰放下手中茶盏。
嗑——
杯盖与茶盏相接的声音,打破满室寂静。
洛怀珠看完信件,闭上眼睛,递给即墨兰,等手上一轻,她才睁开眼睛,转身入房:“阿浮,换一身胡服,随我出门。”
“好!”
少女赶紧跑后罩房去。
林衡双手接过即墨兰递来的信,展开看着上面惊心触目的文字。
“平州乃边境城池——”
“没错,长城失守了。”即墨兰拢起手,看向庭院上方,厚重沉闷的乌云,“天要变了。”
咔——
似乎要响召什么一样,苍穹闪过一道白光。
文德殿上,两座青铜多盏烛台闪着澄黄的暖光,依旧没能将唐匡民阴暗的脸色提亮半分。
“报——”
噩耗接二连三,砸着斥候的后脚跟摔进大殿里头。
“平州、平州已被彻底夺下。”
“报——”
“定远将军被困长城外,已、已殉国。”
“报——”
“靺鞨人已向京师进发,王侍郎死守渔阳,请陛下尽快派出援军。”
唐匡民坐在龙椅上,神色愈发难看,拳头捏得咯咯响。
旁边的殿头官听着都觉得背后冷汗直冒。
群臣更是安静,呼吸都不敢放重,唯恐被龙椅上的天子注意到,点名出列议事,却没有好话可以应对。
他们垂下的脸色亦是铁青,难看得像是江南梅雨天时的阴暗墙角。
身上骨节隐隐有些发软,唐匡民撑着龙椅站起来好几次,都失力跌落回去,这个正值壮年的天子,似乎一下子颓败成垂垂老者,连站立都站立不稳。
陈德赶紧弯腰把人扶起,却被对方推开,硬撑着站起来。
然而。
他身影摇晃几下,最终还是没能站稳,将一旁的烛台都撞倒了。
嘭——
一声闷响,青铜烛台倒地,蜡烛滚落一地,将一旁帐幔和地上毯子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陛下!”
火势燃烧起来,就在唐匡民面前窜高。
他的脸在火光中变得苍白起来,好似被谁丢在风雨中冲刷过好几遍一样,完全失去颜色。
文德殿需要扑火,得乱一阵,君臣只能移步垂拱殿议事。
“诸卿以为,接下来该当如何?”
气氛一时沉默。
唐匡民眼神扫过静若鹌鹑,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目光的群臣,心中一片寒凉。
“诸卿……难道都无人举荐?”
他大乾泱泱大国,莫非连一二有胆气的武将都无!
傅侍中出列,垂首道:“军兵诸事,尽归枢密院与兵部,陛下不妨让李尚书和张枢密使拿个主意。”
李尚书和张枢密使:“?”
烫手山芋,就这样丢过来了??
李尚书活到这把岁数,有些事情也看得明白,就算他把话如实说来,圣上恐怕也不会听他所言。
可国难在前,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赌一把:“回陛下,兵部与枢密院虽掌控住军中诸事,然大乾十年无战事,军需又——”出了那样的问题,“想要派出援军,恐怕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