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袖手站在宫阙旁,目送对方停下车驾,下车匆匆离去,唇角弯了一下,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傅侍中下车时,瞥到他投来的目光,互相匆匆见礼,就大步进入宫城,直入垂拱殿求见。
工事整改的事宜,政事堂忙活了两个多月,总算把章程与预算全部核定下来,上呈唐匡民。军事整改章程倒是定下,可预算不好核算,只能一步步上报。
“谢卿大才,”唐匡民乐得拍案,“朕明日就着工部、户部、都水监全力协助,你再把章程琢磨几遍,争取早日将军兵那边的事儿也定下来。”
谢景明揖礼:“臣遵旨。”
唐匡民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赶紧提着袍子,将他手臂挽住:“谢卿不必多礼……”
肉麻的君臣情深话语,还没开始发挥,小黄门就恭肃踏进殿内,小声道:
“禀陛下,傅侍中求见。”
唐匡民眼中有些讶异:“傅卿?他不是刚被朕赶回去歇息了,怎么又回来了?”他此刻还有心思顽笑,“莫不是对我和谢卿办事不放心,回来盯着?”
傅侍中从前给皇子们任过课,他对这位老臣算得上有八分了解。
“宣他进来。”
谢景明手一合,刚想告退,就被一脚迈进来的傅侍中拦了。
“哟,谢侍郎也在。”傅伯廉堵死他想要告退的话,死活要拉个一起下水的人,“刚好,傅某碰上一桩无法解决的难题,谢侍郎也留下帮忙参详一二。”
唐匡民坐回自己的宝座上,顺着膝盖上袍子的褶皱:“有什么难题,还能将我们傅卿难倒。”
傅伯廉脸上露出苦笑,将带血的状纸展开,放到陈德捧来的托盘中,呈到唐匡民跟前。
带着腥气的状纸一出现,在场三人脸色都有变化。
君有怒,臣敛气,垂眸等着雷霆之怒。
意料之中,看完血书的唐匡民,气得把墨砚都砸了。
“岂有此理,皇城之下,岂容此等冤情埋藏深渊之下,不见天日!”他腾地站起来,脑子倒也没被气糊涂。
官府一路不敢受理,必定藏有内因,让这群老狐狸有恃无恐观望。
左右踱步好一阵,唐匡民在久远的记忆中翻起当年楚州盐铁使贪污一案,人也冷静下来。
贪污案发生在先帝年间,当时的他,也不过是几岁的孩子罢了,能够记得这件事情,还是因为后来的反转,以及那拢共一万多石被侵吞的食盐,数千的兵器,闹得足够震天响。
先帝昔年发的火,可比他现在大得多。
他英明盖世的父皇,手下竟也出了这样不够彻查清楚的案子么。
唐匡民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得意。
他背着手,站在大开的窗边,压抑住自己弥漫在胸腔的快意,看着高悬正午日轮下,落在墙角边上的阴影。
“此事,着大理寺与刑部,协助二位查办。”
“请务必,还逝者一个公道。”
第62章 鹧鸪天
日轮偏斜, 将阴影送入墙根。
傅伯廉和谢景明退下,前后错开半步,离开宫城, 前往安置楚州人的住所。
二人站在宫阙旁, 看着孤零零的一辆车驾,才意识到他们接下来的一段日子, 都得对着对方那张脸。
历任数年, 傅伯廉可没给过谢景明什么好脸色,碰上不是冷哼就是阴阳怪气。
“我去租马。”
“上车吧。”
两人的话同时开口。
傅伯廉扭过脸, 看着开始歪斜的日头:“坐车里, 路上可以给你说说情况。”
他可是为了公事,不是体恤他谢景明没有车驾候着。
“多谢。”
饶是对方语气冷硬, 谢景明依旧斯文有礼,并请他先上车。
傅伯廉瞧他那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谦恭模样,心里的气腾腾几下又起来, 他依旧没忍住,如同往日那般冷哼一声,才提起衣摆上车。
谢景明也不讨他嫌, 贴着车厢靠门的地方端正坐好。
“坐那么远,你是想我说话嚷着,还是嫌弃我老头子身上有怪味。”见对方对他避如蛇蝎, 傅伯廉心里忽地又不舒爽起来, “这边坐。”
他伸手指向自己左侧靠车窗的地方。
不明白对方发什么火,但不想多事的谢景明,依言坐过去, 垂眸听对方把今日之事细细讲一遍。
他隐隐嗅到,此事有阿玉的手笔在。
车驾停下来时, 傅伯廉恰好将话说全乎,回顾一遍,没想到遗漏什么重要内容,才离开车厢。
亲随将楚州人安排在麦秸巷一座六房的宅子里,地方或许逼仄了些,可此地就在太学背后,又在他住宅斜对面,更是外来有钱学子租赁房子常选之地,更安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