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她爸的话来说,孟菀青是宁可不吃不喝也要体面的人,幸好晚生了十年。孟菀青的少女时期是家里条件最优裕的日子,沾着妈妈是厂长的光,她们能吃到许多平常人家吃不到的东西,也能见识好多新奇的玩意。孟菀青知道她妈有一个盒子,里面的首饰从不拿出来戴,就常常趁她妈不在偷偷打开看,她最喜欢一对红玛瑙的耳坠,其实不值钱,但她就是觉得漂亮,虽然没有耳洞,还是每次都放在耳朵上比来比去,直到臭美够了再依依不舍地放回去。
她知道孟明玮结婚的时候手上那个玉镯子是妈给的,心里就暗暗期待,等自己结婚的时候,就问她妈要那对耳坠来戴,还特意为此去打了耳洞。结果没想到,直到她出嫁也没要来,她妈对陶大磊的态度一直都没有转变,心里便赌了气,发誓要过好日子让她妈看看。
一切并未如她所愿。结婚后,陶大磊依然要经常出乘值班,她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照顾身体不好的婆婆的工作。婆婆原本以为儿子找了个城里的儿媳妇,能跟着儿子搬去城里住了,却没想到不仅搬到城里的梦泡汤了,这新媳妇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姑娘,饭也做不好,衣服也洗不干净,连帮她洗个脚都不情不愿的,态度也太差了。
但孟菀青觉得自己已经态度够好了,要知道,她在自己家里可是横行霸道的小公主,出嫁之前连脚趾甲都不自己剪的。她不过就是偶尔把香葱当成了小葱,放多了油或是放少了盐,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婆婆却大呼小叫得像是她犯了惊天大错一样。她下定了决心把委屈往肚里咽,婆婆骂她什么她都咬紧牙关接着,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
婆婆趁她出去买菜,翻了她带过去的衣箱,把她的漂亮裙子全给扔了。她回来还没反应过来,傻子一样地去问婆婆,婆婆就说,“都嫁了人的穿那么花哨给谁看?”
孟菀青从衣柜里找出一条紫色白花的裙子,叠了叠,装进自己包里。孟以安蹲下来,两个人一起把被翻乱的衣服重新理好,原样叠进柜子。
晚上她妈果然过来问孟以安,“老二今天回来了?”
孟以安还挺吃惊,“妈你怎么知道?”
“还翻我衣柜,”她妈轻描淡写地说,“以为我发现不了?你俩在家里使什么坏心眼呢?”
孟以安就把白天的事说了。她妈听到孟菀青拿了条裙子走,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妈,”孟以安叫了她妈一声,“你觉得我像你吗?”
“什么?”她妈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我以后会像你一样,当一个女强人?”孟以安问。
她妈就笑了,“强不强都行,你自己说了算。别听别人瞎说。女强人也不是我这样的,也有别人那样的。”
“哪样的?”孟以安问。
她妈就没再回答她。
后来她便不喜欢别人称她女强人,在他们眼里好像女强人都是说话嗓门大,跟男人们开会靠吼,生孩子当天还在工作,因为忙事业跟老公离婚,一个人带孩子带得焦头烂额也死不松口承认脆弱的人。而不是那个跟着邱夏逃了婚礼去海边吹风,肆无忌惮地吃油焖大虾,听他讲文学听到流口水打呼噜,和他头挨着头趴在摇篮边看着孩子睡颜小声地畅想未来的人。但这两种人都是她啊,虽然她们在她脑子里成天打架,她还是希望她们能和睦相处。
宋君凡无疑是一个好的事业伙伴,孟以安因为离婚认识了他之后,也请他当了公司的法律顾问,凡事都会征询他的意见。他欣赏她的魄力和胆识,作为男友,他成熟多金温和体贴,无可挑剔,球球也不讨厌他,因为他愿意教她滑雪。
但也仅此而已。生活里失去的部分,有的时候也并不一定非要按原样补回来。宋君凡明确表示过不会走入婚姻,而孟以安不愿意也不需要带着球球投入下一段婚姻。
“但是邱老师就不一样了,他女朋友那么年轻,万一人家想早点结婚生孩子呢。”陶姝娜嘴里吃着抹茶蛋糕,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孟以安不为所动,“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啊,”陶姝娜说,“那以后你俩就真的是路人了,你想一想,有另外一个孩子跟球球享有同一个爸爸。”
孟以安试着想了一下,整张脸都皱起来,“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谁爱享有谁享有去,反正球球就我一个妈就行。”
陶姝娜看了一眼李衣锦面前没动的蛋糕,把叉子伸过来剜了一口。
“话说,你不是每天都泡在实验室吗?今天非要出来吃下午茶,是有什么意图?”李衣锦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