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李衣锦大惊。
冯言言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又顿住了,看了一眼李衣锦。
“妈,我跟冯言言小学就同班啦,一直都一起玩。”李衣锦小声辩解。
孟明玮没看李衣锦,盯着冯言言,说,“你上个期末考了多少名?”
冯言言不敢开口。
“这孩子,不会说话啊?我问你话呢。”孟明玮。
“妈,你别这样,她不爱说话。”李衣锦连忙掩饰。
冯言言没有办法,只好开口说了一句话。
孟明玮被她喉咙里发出来的古怪声音惊呆了。
“这孩子……怎么回事?”
“……她说她考了全年级 284 名。”李衣锦只好说。
孟明玮的脸色变了又变,盯住冯言言看了许久,劈手把李衣锦揪到一旁,压低声音跟她说,“你都跟什么孩子一起玩?”
“妈,不是这样的。我能听懂她说话。”李衣锦辩解。
“我不管你爱听谁说话!”她妈点着李衣锦的脑门,“你怎么不跟成绩好的学生玩呢?你就跟这样的人天天玩蚂蚁?难怪你期末下降那么多名,不下降才怪!要是再让我看到你跟她玩,等我回家收拾你!”
第二天,李衣锦特意在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冯言言爱吃的糖打算给她,但一下课她就看到冯言言出了教室。她找出去,在操场边那棵有两个蚂蚁窝的大树下见到了蹲在那里的冯言言。李衣锦伸手把糖递给她,被她冷漠地推开。糖掉在了地上,立刻吸引了周围好多蚂蚁源源不断而来。李衣锦盯着那些目的明确的蚂蚁,心里泛上一阵她并不懂从何而来的悲哀。
冯言言说了一句话,但李衣锦在出神,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她便站起身跑开了。
从那天起,冯言言没再举过手回答问题,李衣锦也没再吃过冯言言的零食。中考以后,冯言言考了另一个高中,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
后来李衣锦没再有过要好的朋友。她不喜欢和成绩好的同学一起玩,怕人家嫌弃她连讲题都听不懂。也不敢和成绩差的同学一起玩,怕被她妈知道又说她学坏了。她不能和总调皮捣蛋的同学一起玩,因为被班主任看见会告诉她妈。她也不能和不调皮捣蛋的同学一起玩,因为他们只知道学习,不玩。
“大部分不懂事的小孩都有懂事的一天,”赵媛曾经跟她说,“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看到从小到大都懂事的小孩,能有不懂事的一天。”
如果生活允许人不懂事,谁还愿意懂事呢?
放假前赵媛跟李衣锦说,她真的熬不住了,这些年没攒下什么钱,不涨工资又没有编制户口,再不跟男友结婚,还不如听家里人的话回去做点小生意。
“我爸生病了,”赵媛对李衣锦说,“我妈每天以死相逼,要么结婚,要么回家。两条路,刀架在脖子上给我选呢,让我年末就辞职。”她一边说,一边手下没停地写着迎春精品剧目的宣传文案,“小朋友们都经历了快乐的幸福时光,和家人团聚在一起,勇敢面对生活面对成长,迎来灿烂的明天,自信地喊出一声:加油!”
一进办公室的门,她就看见赵媛仍然坐在老位置上,埋头在手机上发语音说着什么,手边咖啡冒着热气,面前电脑上是网站首页迎春精品剧目的开屏,仿佛从不曾动过辞职的念头一样。她叹了一口气,也没跟赵媛打招呼,径直到自己的桌前坐下。手机刚放在桌上,孟以安的信息就跳了出来。“姐妹俩合租感觉怎么样?”李衣锦没有理她。
午休时李衣锦出去觅食,赵媛默不作声地过来,走在她旁边。
“煲仔饭还是牛肉面?”李衣锦毫无进食欲望地问。
“我想吃螺蛳粉。”赵媛说。
“你疯啦?”李衣锦瞪了她一眼,“下午回去大家会以为你去扫厕所了。”
赵媛说,“我从来都没有试过在工作日吃完螺蛳粉回去上班。”
“那是因为没有人会在工作日吃完螺蛳粉回去上班!”李衣锦哭笑不得,“过了个年没辞职成功你脑子就出问题啦?放飞自我了?”
赵媛默不作声。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要么结婚,要么回家,你走的哪条路?”
“我跟老沈分了。”赵媛说。
“啊。”李衣锦一时哽住,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地闪过搬家那天周到打碎的汽水瓶。
她男友老沈是北京人,她爸妈以死相逼自然也是因为结了婚就有了家,有了学区房,有了养小孩的最低条件,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堵上爸妈要求她回老家的嘴。
“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所以又回来了。愿赌服输。”赵媛说,“老沈需要的不是一个会为了他全家的施恩而感激涕零逆来顺受的外地媳妇,而是一个没有经济差异心理负担可以无忧无虑跟他在一起的小公主。下午回去我就去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