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爸爸无所不能,但妈妈是她们家的天。过去半辈子的岁月里,孟明玮一直这样觉得。不管家里任何一个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她妈在,就总会有办法解决,这个家就还是一切安好的样子。
她也曾经想过,如果当初没有生下李衣锦,她还会不会走到今天。她在抱着肚子求她妈救救她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以为拼命保护成长起来的女儿,会对自己说出如此心寒的话。
她要是像她妈那样强大又有魄力,就好了。她也想当自己女儿的天,但现在来看,她可并没有做到。
那个晚上,她妈安顿她喝完鱼汤,在屋里休息,自己在厨房忙活半天,把还热着的鱼汤盛进保温桶里,提着就上楼去了孟明玮家。
孟菀青要跟她妈去,“妈,万一他犯浑打你怎么办。”
她妈瞪了她一眼,“你在家陪你姐。黄花大闺女,别管这些事。”
李诚智有什么可横的?不过是二十岁出头就在她厂子里打工的毛头小子。他向来只敢在人后破口大骂,一看到孟明玮她妈上门,不仅没敢横,还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妈。当年如果不是看他懂眼色又老实,乔厂长怎么可能选中他做上门女婿?
但乔厂长若是知道他在她女儿面前暴露出的真实嘴脸,怕是这声妈也叫得她恶心。
“给明玮的鱼汤,还热着,明玮在楼下喝呢,我给你带上点来。”乔厂长说,“趁热喝吧。”
“谢谢妈。”李诚智连忙说。殷勤地把她让到桌边坐下,自己巴巴地盛了一碗汤,吸溜吸溜,“好喝。”
乔厂长点点头,手指头在桌上敲敲,目光扫到散落在地上的年货礼品。“还没收拾完东西呢?我特意给你买的年货,给你爸妈带回去。”
“是是是,”李诚智说,“这不还没收拾完吗。”
乔厂长又点点头,没说话,抬手看了看表。
楼下孟明玮被两个妹妹陪着,心里终于没那么慌张了。孟以安好奇地伸手摸一摸她的肚子,“没有反应啊。”
孟菀青把她的手拍开,“别乱摸。现在还小,哪有反应。等过几个月才有呢。”
孟以安担忧地盯着肚子,又看看孟明玮,“多疼啊。我将来肯定不要生小孩。”
孟菀青就笑,“你几岁啊你?想那么多?我看你到时候生不生。”
孟以安白她一眼,“你管我?我说不生就不生。”
“你俩行了。”孟明玮叹口气,“是我生,又不是你俩生。”
“姐,你害怕吗?”孟以安靠在她身边,问。
“怕什么?”孟菀青接话,“生小孩吗?”
“什么都算。”孟以安说,“生小孩啊,当妈妈啊,以后的好多好多事。”
“当妈妈有什么好怕的?”孟菀青不以为然,“你看咱妈,多厉害。”
“要是有一天,咱妈不像现在这么厉害了,会怎么样?”孟以安问,“姐,等你当妈妈了,你也会像咱妈那样吗?”
孟明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妈很晚才下楼来,告诉孟明玮就在家里睡,不要上楼去了,别的什么都没说。孟明玮就也没多问。
李诚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天光大亮,保温杯还敞着盖子在桌上。他觉得头痛欲裂,手脚也酸疼得厉害,刚想起身,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并没有像每天晚上一样在床上睡觉。他就坐在他昨晚喝鱼汤时的餐桌旁边,屁股都没挪过窝。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死死地捆在了他坐的这把餐椅上。
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之后,他下意识就要破口大骂,但他骂不出口,因为他嘴里被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味道来判断,应该是厨房里的抹布。
他只能透过抹布的缝隙发出绝望的闷吼。
等到乔厂长不慌不忙地打开门走进来,他已经喊得嗓子都哑了,但也没出来什么声。
“别喊了,留着点劲儿吧。”乔厂长在他面前坐下,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和保温杯。“昨晚上鱼汤好喝吧?可惜不顶饿,你最好多撑一会儿。”
李诚智嗓子眼里呜噜呜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乔厂长去厨房洗完了保温杯,盖好盖子,回来在餐桌旁坐下。
“我当初觉得你是个本分踏实的小伙子,能对我女儿好。”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高,但莫名有着让人胆战的威慑力。李诚智想到他刚进厂子那几年,经常见到她训不好好干活的工人,就是这副语气和神情。
“我女儿我心里清楚。她没有什么心眼,也从来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遇到什么委屈,第一反应也是打碎牙往肚里咽。委屈到来求我这个妈替她主持公道了,那可就不知道委屈成什么样了。好在我这个妈还有点用,还能替她主持公道。明玮呢,这些年就没怎么离开过我身边。在我们家,过年不仅仅是过年,也是我的生辰。明玮不想违背你的意思,是因为她善良心软,愿意妥协。但不好意思,我这个妈既不善良,也不心软,我姑娘没什么别的念想,就愿意每年陪着我一起过生日。要是有人借着她善良心软欺负她,我绝不会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