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尚书。”殿门处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众人回身望去,只见秦惜珩着一身朝服,慢慢走来,道:“你方才说的不对。”
“怎么不对?还请公主赐教。”严冬声顾不上高座的天子,直言问道。
秦惜珩道:“赐教不敢,我只是想问一问严尚书,傅玄化是杀过人,还是放过火?他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严冬声哑然,秦惜珩又道:“建和三十六年,车宛入侵梁州边界,险些将赵瑾困死在凰叶原。当时若不是傅玄化领兵及时增援,只怕剑西三州已然不保。”
秦潇接话,“不错。这件事兵部的文册上记载得清清楚楚。”他说着就朝贺朝运看去,“敢问贺尚书,此事是或不是?”
贺朝运想起前几日赵瑾向他讨要兵部军记一事,心中多少有了些底,点头承认:“确有此事。”
秦惜珩道:“既然有这么一件事,那么仅傅玄化一人,于我大楚而言便是功臣。他既然并不是恶贯满盈,那么为什么不能从轻发落?”
她对着楚帝盈盈一拜,沉稳说道:“父皇,儿臣附议。”
秦佑了解自己的这个妹妹,她绝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再一想到赵瑾,是下就全明白了。
“父皇,”他决定帮上一把,“儿臣觉得阿珩说得挺有道理,错在傅玄柄,与傅玄化有什么干系?”
大理寺卿柯归亦不赞同,道:“即便傅玄化有此军功,那么当年之时,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犒赏,这世上哪有一功二用的道理!若是人人都如这般,那这世上便再无有罪之人了。”
“柯寺卿这话错了。”秦惜珩强硬地回嘴,“这不是一功二用,这是要告知天下武臣,大楚明晰事理,不会将乱臣贼子与忠臣良将混为一谈。”
“公主。”何茂昌在她话音落下后马上说道,“自古后宫不得干政。且不说公主的这番言论是否有理,单凭你今日来到这上宣朝殿,就于理不合。”
“我干预朝政?”秦惜珩冷眼看他,“我朝初始就设有女官,敢问何尚书,你说女子不得妄议朝事,那就是说,宫中不该有女官之职,这意思是说,太祖皇帝当初就做错了?”
“臣绝无此意!”何茂昌脚下后退一步,立刻又对楚帝道:“圣上明鉴,臣只是就事论事。”
秦惜珩原本就因与赵瑾不和而私藏怒气,现在又受他这么指责,愈发心中不快,凌冽道:“既然是就事论事,那我是不是女子,与今日该论的事又有何干系!尚书只怕是说不赢我,所以才拿我是女子来说事!”
楚帝看了这么久,这才略带严肃地喊了一声:“仪安!”
秦惜珩愤懑地望了高座上的父亲一眼,不甘地压下声音来,“儿臣知错。”
“父皇息怒。”秦潇赶紧道,“阿珩有口无心,她不是故意的。”
“太子殿下怕是还不知道此案的进展。”柯归拱拱手,对秦潇道:“案子移交大理寺多时,三司会审之后已经定罪,现在就等着秋后处刑了。”
秦潇见秦惜珩抿唇不语,迅速将目光转向宁澄焕,宁澄焕轻轻点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吏科给事中周秋。
“圣上,”周秋双手持着朝笏,对楚帝道,“前几日,臣才查验了考功司去岁的职官名单。傅玄化虽才调回京中一年,但他的考绩均为上,可见并无半分过失。况且当年凰叶原一役,的确是由他解围才能躲过一劫。杀一人何其容易,可重要的是,要让天下人明白朝廷的仁心。公主说的没有错,乱臣贼子和忠臣良将绝不能混为一谈。故而臣以为,可将傅玄化从轻发落。”
对立的口水声接踵而至,两方争论之下,朝堂成了市井街头,楚帝不动声色地听了半晌的纷争言辞,随后撂下一句“择后再议”,便让这场朝堂风波落下了尾声。
殿外飞雨阵阵,秦惜珩先于群臣离开上宣殿,走远许久后,她才红着眼眶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凝香替她撑着伞,小步跟在侧旁,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秦惜珩背身对着她,哽着嗓子道:“你说,这件事我若是替他达成了,他愿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凝香斟酌着正要回答,秦惜珩拂去眼中的泪,强忍着哭意道:“算了,看或不看,又是谁能勉强得来的。”
前方有一队巡守的羽林卫迎面走来,为首的那人虽然压低了脸,但秦惜珩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队羽林卫走近了,整齐地对秦惜珩行礼,“见过仪安公主。”
秦惜珩不看其他人,只盯着为首的那人看了一会儿,才说:“其他人先走,谷怀璧留下。”
其余人继续向前巡走,谷怀璧留守原地,低声道:“阿珩,我正当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