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冷的声音带一点恼怒,沈宗庭几乎能脑补到此时她愠怒的模样,好笑地耸了耸肩膀。
总算不是最开始时,只会说“谢谢”和“对不起”的女孩了。
“行。我走了,你抓紧。”
沈宗庭转身回了客厅。
又过了十分钟,她才出来。
穿着她来时的那一套,里头一件焦糖色羊毛衫打底,外头罩着一件杏色开衫,底下是那条天蓝色的牛仔裤。
看着清清淡淡,清汤寡水的一套衣服,被她身材撑得极有味道。
她的头发比之前短了些,想来是早上做造型时剪掉了发尾。造型师给她烫的卷发是一次性的,过水后又都变直了,只是她的发质变得有些毛糙,倒显得她像炸毛的某种小动物。
“怎么不穿新的?是不合身?”沈宗庭靠在沙发上,放下报纸,远远地将她欣赏一番。
“无功不受禄。”孟佳期一字一句地说。
沈宗庭那句“合不合身”,倒是让她想起,没洗澡前她一一看过那些新衣服,身高尺寸,哪儿哪儿看着都合适。
沈宗庭不会连她三围都知道?他总不可能是目测。
她这句“无功不受禄”,带着点儿呛人的意味。她现在越来越像个小辣椒了。沈宗庭不跟她计较,让她过来吃饭。
“快吃,饭都凉了。”
这餐很丰盛。一道油盐清蒸鱼,一道卤鹅,一道菌蕈竹笋,一道白斩鸡配酱油碟,还有肉质鲜嫩的三文鱼,都是些清淡可口的菜。
沈宗庭绅士地为她拉出椅子,她婉约地坐上去,低头,看到面前的碗碟时,流畅的动作有一丝停顿。
其实这套碗碟她应当不认得的。如果不认得,就会把它们当成普通的瓷器——顶多是瓷都烧出来的精品,胎体透亮,釉色纯正。
但巧的是,她选修过一门课叫《中西方陶瓷艺术》。某一节课上,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一脸陶醉,给同学们展示PPT上一只薄薄的瓷碟,并说。
教授说,这是法国顶级窑厂塞弗尔出产的瓷器,专为王公贵族定制,也是爱丽舍宫国宴的御用瓷碟*。
她在餐盘边缘找到“Sevres 27”的字样,按照老教授的说法,印着这般字样的,一般是塞弗尔1827年代出产的。
也就是说,这一套极有可能就是文物。
文物该是摆在陈列架上让人欣赏的,也只有沈宗庭会将它们拿来用。
他连贵气都是这样不动声色。若不是她正正好听过那节课,恐怕还认不出这是文物。
看着“Sevres27”的字样,孟佳期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她曾刻意忽略的现实问题,阶级的差异扑面而来。
她在笑坠入爱河,沿着河逆游而上的自己,她以为她努力走向上流社会,就能弥补这些差距,可好像不是这样。
就像网络上流传的一句话,“你寒窗苦读九年,就妄想超越别人一家三代的积累。”*
她即便此刻坐在这里,也不属于这里。
这两个月,像魔女教母挥舞着仙女棒,给她变出了Cinderalla的仙女裙,给她变出了南瓜车和水晶鞋,让她能同王子跳舞。
可当午夜的钟声一旦敲响,她要赶紧回去,回到她的炉灰旁。
不然南瓜车会变成南瓜,裙子会变回沾灰的裙子。
她知道,她其实也有办法短暂地属于这里,那就是,做他的情妇。
沈宗庭或许不会想有一个低阶层的女朋友,但她笃定,他不会拒绝敞开腿的她。
只是自尊不允许她这么做。
孟佳期脑中念头流转。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她脑中一时想到这处,一时又是那处,哪里吃得下东西?
浅浅地动了几筷子,她便将筷箸靠在一旁的筷枕上。
“不吃了?”沈宗庭看她碗里基本没动过的米饭,皱眉。
“嗯,饱了。”她拢一拢长发,难得露出一丝恹气。
“你几乎没怎么动筷,怎么就吃饱了。再吃一点。”他不由分说,用公筷夹起雪白鲜嫩的鱼肉、几块最嫩的鸡肉,鹅肉到她的盛菜碟中。
这些菜,都是他叮嘱厨师特特做的,就是为了想让她多吃点。
“这些,你必须吃完。”
沈宗庭语气强硬,带着命令的意味。
壁炉里,被烘烤的香木发出温暖的噼啪声,室内如此温暖,桌上的菜肴又是如此诱人,色香味俱全。
要是在平常,孟佳期心情好,她定能将它们一扫而光。
但是现在不行。
她没什么心情,也不想强行打点起精神应付他,低着头,纤长的眼帘隔绝她眼底所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