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倪老师好。”孟佳期乖乖应声。
“果真是。这孩子,不光功力好,人长得也好。”
面对倪老师的夸赞,孟佳期笑得拘谨。
采访很顺利,倪老师平易近人,两人就服装的中西融合展开话题。这也是孟佳期此后想钻研的方向,听倪老师的心路历程听得格外认真。
孟佳期的一些见解虽生涩,但基本思路和倪老师不谋而合,尤其是,她们两个在设计当中秉承的理念都是“不追赶风潮”。
两人虽着三十多岁的年龄差,相谈甚欢。
采访结束后,随口聊起日常。
孟佳期这才得知,原来倪念慈的籍贯也在西城,成年后认识了身在沪城的爱人。在下海潮风靡的年代,她爱人决意来港城闯荡,做进出口贸易,她便也跟过来了。
“说起西城,我想起糖厂。在我那年代,西城糖厂的股票谁要是买了就发了,横竖是个十万、百万富翁。”
“是。不过现在糖厂已经败落了。光做制糖生意,没有延伸产业链,终究是做不下去。”孟佳期答。
说起糖厂她还是有印象的,以前,来她爸爸和爷爷这儿订西装的,有不少就是糖厂的管理层和员工,穿着锃亮的皮鞋,梳着大背头。
聊了些琐碎的日常,两人关系又近了不少,颇有些“老乡见老乡”的惺惺相惜。
期间,孟佳期低头记录采访笔记时,一缕头发调皮地落到颊畔,倪念慈伸出手来,替她轻轻拂到耳边。
这温柔的动作,含着母性,让孟佳期有些发怔。印象中,莫柳女士从未对她有过这种温柔。
倪念慈收回手,她莹白的手腕上套着一只翡翠镯子,是市面上难能一见的老坑玻璃种。
“这孩子,来港城念书很辛苦吧?你看看你,多瘦啊,要多吃点。”
抬眸对上倪念慈那母性的温柔目光,孟佳期鼻子忽然很酸。
久违的被母亲疼爱的感觉,竟然是一位初次见面的妇人赋予她的。莫柳女士从来没问过她,“念书辛不辛苦”,也没关心过她是瘦是胖。
“知道了,倪老师。”
“别叫老师了,叫我阿姨吧。要不要在阿姨这里吃完饭再回学校?”
孟佳期受宠若惊,心底却不想拒绝。
人与人之间有时要讲究缘分,她和倪念慈之间,是有缘分的。
饭是保姆做好的,按照倪念慈的吩咐端上了桌。桌上有一道腊肉,是典型的西城菜式,让孟佳期梦回在大陆的生活。
饭途,倪念慈问起孟佳期的学业,问她毕业有什么打算,孟佳期一一回答,不知怎的,最后落脚到她近期在忙的定制西装。
“说起西装布料,可讲究。正好我这里,有一匹闲置的西装布料,你要不要拿去试试?”
倪念慈说着,就走到工作间,把那匹布料从压箱底的柜子角落拿出来,给孟佳期看。
那的确是很好的一匹羊绒料,浅银灰的色泽,摸着轻柔得像一匹纱,不论是手感还是色泽,都是孟佳期见过的最好之一。
之所以加上“之一”,是因为沈宗庭平日上身的正装布料,也都是这个级别的。
倪念慈见孟佳期目光久久停留在其上,柔声解释。
“这布料是我在意大利的朋友寄给我的。原本我说,用这布料给我儿子做一件西装的,奈何一点灵感也没有,也不想糟蹋了布料,就一直搁置下来。”
“今天是你和这布料有缘分,你拿去,要是做了一件美丽帅气的西装,我看着也会很开心。”
“这,这未免太过贵重。”孟佳期心里动了念头,又生生忍住。
“与其让它继续待在我的柜子里,不如让它变成美丽的衣服。”倪念慈笑。
也就是这句话,打动了孟佳期。
孟佳期执意要付钱将这匹布料买下来,倪念慈不乐意。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拿着就是了。改天你看到一匹适合做旗袍的布料,留下来给阿姨就好。”
孟佳期拗不过倪念慈,只好拿着布料,不住地对倪念慈表示感谢。
“说什么谢谢,其实是我该谢谢你。你看,我爱人回来得这么晚,我儿子也在忙工作,不知道这时候回了没有。你来,解了我一下午的闷了。”
离开倪念慈这儿时,已经是差不多晚上九点。
倪念慈住在深水湾的一栋花园洋房里。孟佳期走出入户大门。
雕花铁门缓缓打开,已是深冬时节,缠在墙上的三角梅早已败落,许是今天雨水过足的缘故,锈红色墙壁的缝隙里,长出绿色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