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人握住手机头,一人握住机尾,无声对峙。
“不需要另订航班,明天我们回港城。”他沉声对她说。
“那沈先生的意思是,愿意放我离开了?”她抬眸,扯动僵硬的唇角,对他笑。那笑容称得上残忍,不论对他还是对她。于孟佳期而言,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走向失控,她也是要计较沉没成本的。
她曾经喜欢他不顾一切,飞蛾扑火,就像面前永远吊着一根胡萝卜,她知道有胡萝卜在那里,她往前够一够,总能拿得着。
她没有了胡萝卜,不想再向前冲了。
她也不可能再那么爱他了。如火的爱意次次燎原之时,总会伴随一道声音,沈宗庭是不婚主义。爱得多热烈,跌得就多惨。
既然爱他不能无所顾忌,那就是有所保留,不再有所期待。
空气静寂了好久。久得孟佳期都以为,沈宗庭不会再回答时,他低沉声音响起。
“是。”
这一个字,重若千钧,要他调动所有面部肌肉,在绷紧的咬肌里挤出。
他比谁都清楚。除了用他自己,他不能用任何东西留下孟佳期。
孟佳期点头,忍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泪意。
当晚,她搬去了套间客房过夜。连洗澡也是在客房的浴室。浴室里有音响,莲蓬头洒下热水时,流畅的音乐声一并溢出,透过水幕,朦胧。
「Eram atat de aproape cel mai departe」
我们离得如此之近
「Unde am ajuns noi doi nimeni nu poate」
我们在哪里结束,是什么分开了我们
「Poate ne-am iubit o secunda si a trecut prea repede*」
相爱的一瞬如此短暂,转瞬即逝
罗马尼亚女歌手的嗓音凄迷哀伤。此刻,她听不到那首婚礼进行曲,只是反复听到「Eram atat de aproape cel mai departe」。和沈宗庭的感情似乎就是如此,像在坐过山车,前一秒还是离得如此之近,下一秒便是人各天涯。她面无表情地搓洗自己,纤手向下时,想到他曾哑着嗓子夸赞她咬得真紧,还是脸红。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沈宗庭也是。她虽搬去了隔壁,但被褥里还是有她的馨香,冷调的,凝着冰霜的玫瑰气息,几乎让他一夜失眠,脑中反反复复冒出她那一句“丈夫”。
她是不是真的有人选了?
他在一瞬间心慌,即刻联想到严正淮。成叔把严正淮的个人生平资料给他看了,严正淮的履历在他那个阶层几乎完美得无可挑剔,稳步上升,年轻有为。
而且,严正淮和孟佳期之间的联系,比他想象的还要紧密,这种紧密,似乎是他也不能加入、不能打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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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庭将私人航班的起飞时间定在上午。孟佳期很早便起来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的,属于她的东西很少,用她一只小小的行李箱就能完全收纳。
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孟佳期翻到那件香云纱旗袍。这件旗袍是上次严正淮送给她的,说是倪念慈给她的新年礼物,那几天她都在和沈宗庭在一块,没有将旗袍展开来看过。
她随手取出,展开来看。
旗袍颜色是香云纱里最尊贵显赫的赭黄,胸前印有大片盛开的牡丹,富贵秾丽。旗袍是倪念慈专为她设计的,略宽的中袖,腰身收得极细。
孟佳期想了想,将它取出来穿上了。不为别的,今天她不想穿任何和沈宗庭相关的衣裳,尤其是他给她买的。
回头想想真是可笑。参加婚礼时她穿着SA送来的绉绸长裙,竟会觉得,华美的衣服、得体的礼仪能熨平他和她的一切差距。
不,差距是永远存在的。什么都熨不平。
穿上旗袍,孟佳期端详镜中自己。昨夜没睡好,她眼下挂着青晕,唇色也淡。想了想,她干脆取出化妆包,给自己浅浅上了个淡妆。
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的一句格言,孟佳期一直信以为真。格言是这样说的,当你难过的时候,就把衣柜里最好看的一套衣服穿上身吧。当你看着镜中美美的自己,也就不会那么难过消沉。
将豆沙色的膏体从管中旋出,抹上嘴唇,再挽一个简单的发髻,孟佳期果然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做完这些,她将行李箱拖出客卧,靠在沙发上等待。
等下了飞机,桥归桥,路归路。
她不时看着墙上挂钟。飞机起飞的时间是11点整。如今已然九点过半,沈宗庭还在主卧里,闭门不出。
他昨夜睡得不好,反复摸着中指她给他套上的戒圈,它不应该戴上,明明轻易就能推出,但他却摘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