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哭声的方向,她在七拐八绕的回廊里小步奔跑,终于那哭声越来越清晰,她此时也远离了厅堂,来到一处独立庭院前。
隔着月白.粉墙,孟佳期听到严厉的训斥声。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你知不知道三婶婶不能乱叫的?你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妈妈哪,你叫错一声,连你妈我都要跟着倒霉。”
“你想当好这风光的梁家小姐,想要你爸爸的荣华富贵,就给我闭紧嘴巴。”
又是“啪啪”两声,巴掌似乎响亮地落到小女孩身上,让孟佳期听了都于心不忍。
她不知道,她为这小女孩编气球,和她亲昵,竟然会给她带来这样的灾难。
小女孩又尖叫着哭起来。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似在说劝解的话。
“太太您别激动,魏家没人听到的,沈三带来场子上玩玩的女大学生而已,谁当真?不过我看这大学生和风忻小姐走得近,指不定是大房那伙教小小姐这么说的,就是想搞坏您和魏家的关系。”
“那大学生算什么?大少爷、二少爷不知玩过多少大学生了,还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但这称呼呀,千万不能乱...”
“一个图钱一个图色,要不是跟了沈三,她能穿那套礼服裙?那可是Elie Saab当季的新款。”
孟佳期听了几句,便没再听下去。
原先她还觉得,囡囡出身富贵,定要过那不知人间疾苦的一生,现在想来也未必。连一个四岁小孩儿的童言无忌,都要上升到这般高度、这样兴师动众。可见这个圈子里,魏家的地位之感。
或许也只有地位这样高的魏家的小姐,才配得上沈宗庭。
与之相比之下,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孟家期走回厅堂,途径一丛凤尾竹,竹影婆娑地落在她身上,她觉得脸颊发烫,头脑发晕,人不知道走在哪里,脚下的每一步都不真实。
蓦地,她忽然觉得,这几天她和他的亲昵,不过是镜花水月,是没有地基的大厦,岌岌可危。
毕竟,沈宗庭可没给过她任何承诺呢。
-
再度回到前厅时,寿宴基本结束了。
礼叔远远看到孟佳期,上前和她沟通情况。她才知道,沈宗庭被梁老太爷叫去喝酒,几个人猛猛灌他,他醉酒被扶上车。
礼叔询问孟佳期,是想同沈宗庭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儿参加接下来的舞会。
她当然说“回去”。
当下她有满腔困惑,若说从前,她还能像只鸵鸟似的把头埋进沙子里,让自己不去想些有的没的。
那今晚一声“三婶婶”,她就是被彻底刨去了沙子,根本没有沙子可供埋头。
车上,礼叔坐在副驾驶座,沈宗庭坐在车窗靠左的位置,倚在车座上,正合目沉沉而睡,月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薄唇平平地绷着,唇珠明显,黑发,苍白的脸,整个人俊美如修罗。
“孟小姐,您今晚没太吃下东西,回去是否让厨房给您加个餐?”礼叔礼貌询问孟佳期。
“不用。”孟佳期轻声,嗓子干哑得吓人,又好似有满腹心事。
“孟小姐有话但说无妨。”礼叔道。
“沈宗庭他可有未婚妻?”
孟佳期心一横,终究是问了出来。
礼叔侧身,看了这年轻的女孩一眼,微微惊异于她不加掩饰的直白。他沉吟几分,道:“孟小姐,这其中缘由太过复杂,就连我也无法向您解释,您还是亲自听少爷解释的好。”
什么叫“亲自听沈宗庭的解释”?真相难不成还是罗生门,不止一个?他想解释哪个真相给她听,她就应当听哪个?
孟佳期轻轻磨了磨牙齿,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领,让他立时清醒过来,问清楚。
偏偏他这时候喝醉。真是醉得不是时候。
当车缓缓驶入车库,引擎关闭。
沈宗庭仍微靠在车后座上,礼叔叫了个年轻的男仆欧,开启豪宅的备用电梯,将他架上五楼。
将沈宗庭料理好之后,礼叔便带着仆欧们退下了。
孟佳期回到自己房间,对着镜子照了照,镜中的她一头乌发挽成发髻,一件黑色斜肩晚礼服,端得是高贵典雅。
无端地,她在梁家听到的话又回响在脑中,犹如一根刺,硬生生地硌着她,硌得她发疼。
她将卸妆油涂到脸上,这时沈宗庭房里,传来沙哑的一声“期期”,是他在叫她。
她不想理他,谁知他越叫越起劲,声音也越来越沙哑,好像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也要一声声叫着她名字,直叫到天荒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