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跟随太子多年,深知陆酩精于谋算,身边又有影卫护佑,能近他身行刺,难于登天。
因此他从未见过陆酩像现在这样,在短短几日内,连受两次伤。
而这一次受的伤,比上次在妙玉阁中要重上许多,一点余地也不曾留。
王太医能在陆酩左右做事,何其聪明,看见是烛台作凶器,心中已有三分猜测,烛台乃榻边之物,能上太子殿下床榻的,只怕又是那日妙玉阁内的小娘子所为。
若不是牧野有女儿酥在身,体软无力,烛台能扎得更深。
好不容易止住血,伤势治疗结束,王太医重重地跪在地上,近乎涕下,苦口劝道:“太子殿下既为储君,当以大局为重,切不可耽于美色,受其所害啊!”
陆酩靠在榻间,锁着眉,唇色此时显得苍白。
“孤自有分寸,你退下。”
王太医不肯退去,抬起头,看向太子,“殿下难道忘了太祖帝的教诲了吗?既受牵绊,便该杀之!”
陆酩抬起眼,漆黑的瞳仁里幽沉可怖。
“你在教孤做事?”
王太医被他的目光攫住,呼吸因恐惧而停了,他弓下背,战兢道:“下臣不敢。”
陆酩淡淡吐字:“滚。”
王太医出来,早在房外等候多时的沈凌进。
一刻钟后,沈凌从陆酩的书房出来时,双手交叉在胳膊上来回搓了搓,院子里的穿堂风吹过来,他竟然觉得比房里的温度还要暖和。
沈凌接到新的任务,连夜赶去燕北,调查一个人,关于牧野的先生,线索很少,但这世上,就没有影卫找不出来的人。
但沈凌回想起方才在书房里,殿下提及此人时的神情语气,他已经把那个要找的人当作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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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陆酩下了朝,便再次把王太医请出宫。
牧野尚在昏睡,绿箩放下床榻上的纱幔,只露出她一只手腕,由王太医诊脉。
王太医余光看向绿萝时,愣了一愣,认出了她。
王太医官居太医院院判,常年在宫中当值,又因为医术高超,尤其擅长妇女疾病,常被后宫的娘娘们请去看诊,请平安脉。
过去,前太子妃嫁进东宫三年,肚子始终不见动静,皇后便常常请他去为太子妃号脉。
王太医三天两头就往东宫去,自然认得绿萝是前太子妃的贴身婢女。
然而皇后着急的事情,他却心知肚明,问题并非出在太子妃身上,而是太子殿下请他开的避子汤,至于皇后那里,他便只能找些不轻不重的借口安抚。
王太医疑惑,伺候前太子妃的宫女,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是专门为了伺候那床榻里的女子?
王太医上一次为其诊脉是在妙玉阁的游船上,而这一次是在太子殿下的宫外别院里。
昨夜殿下伤势如此之重,为了不被外人察觉,今日依然强撑上朝。
方才心口的伤又裂开,他止住血,才来此屋。
王太医猜测帷幔内女子的身份,想来她是太子殿下养在外头纵情取乐用的。
烟尘女子上不得台面,抬回府中难看,不少王公贵族家的老爷少爷,便当作外室养,养那三四个也不是新鲜事儿。
只不过王太医原以为按太子殿下的脾性,是不会被那烟花地出来的女子所迷惑,失了皇家身份,甚至还日日以女儿酥囚困住对方……
如此女子,留着当真是个祸害。
隔着帕子,王太医搭在牧野脉上的手往下深按,心中长叹一息。
他不敢再去想,更不敢再妄议太子殿下,只道若是太祖帝还在便好了。
许久,王太医终于松开了手。
把完脉,绿箩立即上前,将牧野的手藏回了榻内,领着太医去了外厅。
王太医诊治时,陆酩没有进去,而是端坐在外厅,脸上的表情淡淡,问道:“如何?”
绿箩垂首,静立于一旁,有些摸不准太子殿下的态度。
说殿下不上心,也不会一大早就请了太医来,说殿下上心,但他的行为举止,又显得颇为冷漠,不曾再进里屋看一眼牧野。
王太医禀告:“从脉象上看,病人脑内淤血散的很慢,淤血散开时伴随严重的头疼是正常现象。想必开那药丸的大夫是以缓解病人疼痛为主,若是受损的记忆不影响日常活动,倒也无妨。”
“只是……”王太医顿了顿,“若这药丸服用久了,淤血再想散开,恐怕便不是数月或是数年能散开的了,缺损的记忆大概会永久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