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有其他的去处,两具棺材也是,守灵的地方就在这个破庙里。
伙计在棺材前点上香和白色的蜡烛,便离开了,第二日他们会再来,抬走棺材下葬。
牧野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现在倒是希望他偷钱,是为了去玩去赌。
她转身离开,回了一趟客栈,从行囊里拿出多余的银钱,在集市里买了热气腾腾的包子,又在布衣铺挑了一件厚实的成衣。
牧野走进破庙时,少年躺在两具棺材的中央,他的脸上沾满污渍,嘴唇惨白,身上盖满了干草,蜷缩成一团,怀里捧着鬼面具。
牧野弯腰捡起一根枯木枝,戳了戳他乌漆嘛黑的脚丫子,“死了?”
少年脚往回一缩,清醒过来,察觉到破庙里来了生人,打了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
他睁着漆黑似炭的眼睛,戒备地看着牧野,认出了牧野,他行窃的对象。
“你怎么找到我的?”
牧野轻嗤:“跑那么慢,找你还不容易。”
少年沉默一瞬,忽然扑通一下,跪在牧野的面前,“公子能不能等我一天,过了明天我自己去向官府认罪。”
牧野掐着少年的胳膊,拎小鸡仔儿似的把他拎起来。
“男儿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其他人跪个什么劲。”
“我不拉你去见官。”
闻言,少年一怔,楞楞地看着牧野。
牧野从袖子里拿出油纸包的包子,扔给少年。
少年下意识接住包子,隔着油纸,包子还是滚烫的,捂热了他冰凉的掌心。
牧野把买来的衣裳放到那堆干草上,“这些,还有你偷走的银子,都算是你欠我的,以后等你赚到钱了,再还我。”
她补了一句,“不能再是偷来的钱。”
少年傻傻地站着,还没反应过来。
牧野从破庙周围捡来更多的枯枝,堆成小山,升了篝火,她回过头,看见少年还呆在那里,“赶紧吃啊,里头没毒,衣裳也换上,冻死了我找谁要钱去。”
少年回过神来,两口一个包子,两口一个包子,把牧野买来的包子全都吃了,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又把手上沾的油往干草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去拿新衣裳,穿上。
牧野坐在篝火边,漫不经心地挑着火。
少年蹭到了她身旁,蹲下,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牧野给了他一丁点儿的好处,就巴巴地凑上来了。
“叫什么名字?”牧野问他。
“林越。”
“多大了?”
“十四。”
“家是哪儿的?”
林越沉默片刻,才道:“我家在洇城,爹让妈带着我和妹妹逃出来了,他自己留在城里打倭寇。”
“可今年冬天太冷了,妈和妹妹都没能扛过去。”
牧野抿唇,问:“洇城里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越的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
“都死啦!”
倭寇占领洇城后,将城内的百姓屠杀殆尽,不论男女老幼。
“……”
牧野不太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她在燕北见过太多,殷奴人的手段,一点不比倭寇的仁慈。
她拍了拍林越的背,就当做是安慰了。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可投奔?”
林越抬起袖子,想要擦眼泪,想起衣裳是牧野新买的,把衣袖掀起来,用里面的旧衣服擦干了眼泪鼻涕。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去从军!”
牧野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你才多大,剑都提不起来,从什么军。”
林越双手捂住脑袋,不服气道:“为什么我不行?牧将军也是十四岁就上了战场的!”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牧野望着林越那一张青涩稚嫩的脸。
她上战场,是因为不想再有和她一样年纪的孩子,失去父母,无家可归。
“既然有牧将军在,就不需要你们。”
林越闷闷地说:“可他不在。”
牧野:“……”
林越继续说:“要是他在就好了,我爹我娘还有妹妹,就不会死了,死的该是那些倭寇!”
若不是遇到林越,牧野也不会想到,南方的战事原来那么严重,区区倭寇竟然敢屠城。
而传到朝廷的战报,却只字未提。
牧野紧拧眉,用枯枝在地上拨弄了两下,拨出一片干净的土地,凭借记忆,画出了倭寇在洇城的布防图,洇城是南方的军事要塞,易守难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