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头评论道。
我没再说话,只斟了茶,支着头听下头传上来的靡靡之音,等着花娘送药油来。
喝完了两盏茶,花娘姗姗来迟。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娇笑着朝我伸出手来。
她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往我鼻子里钻,熏得我头疼,摆手制止她,只叫她下去。
“此处没有铜镜,公子自己来怕是拿不准地方。”花娘柔柔地说着,仍是未收了心思。
我蹙起眉刚要说话,便被一边的裴邺抢了先。
他朝花娘伸手,“我来吧。”
花娘看看他,又瞅瞅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终是不情不愿地下去了。
裴邺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拿了药油,用干布巾蘸了就朝我脸上敷来。
美人上赶着伺候我,我自是乐不得的,便扬起脸来配合他的动作。
我们凑得极近,他只要一垂眸,就能看见我漂亮的眼睛,可他一次都没有,那视线落在我伤处便再没有移开过,仿佛我跟谢府门口镇宅的石狮子没什么不同。
没趣儿。
我轻轻撇嘴,不小心扯到了伤处,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尊主莫动,若是扯坏了痂便不好了。”裴邺声音清淡如水,搅得我半点旖旎心思都没了。
好吧,之前也没多少,不过就是见人好看,起了些心思逗弄罢了。
我现下手头还一堆烂账呢,哪还有旁的心思去找别人。
更何况我这恶名远扬,若是我真做了什么,裴家那老顽固知道了,还不得连夜打到北凉来。
一想起那凶神恶煞的老头子,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活着挺好,何必自取烦恼。
这般想着,我强迫自己将“下流”的眼神从裴邺脸上撕下来,落到一边的纱帐上,努力地透过那层薄薄的纱去瞧隔壁桌的那两个风流子。
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就移不开眼了。
那厮的侧脸——怎么那么像连曲轩呢?
我支起耳朵细细地听隔壁的声音。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只模模糊糊地传来,可我自小便耳力惊人,细听之下,倒也能听清他们的话。
“并非是我推脱,只是那东西实在难得,你催我也没用啊。”
说话的这人声音十分好听,不像是刻意压出来的低哑,反而是浑然天成的贵气。
“少跟我说这些,我只给你三日,拿不出东西来,我就把你头拧下来做夜壶。”
这个声音听着清亮,舌头却有些卷,带着点南部口音,像极了连曲轩。
可那厮不是说去办要事了吗,怎的又回凤阳来了?
回来了也不先来寻我和叔公,反而来这花楼寻欢作乐,皮子痒了不成?
我陷入沉思,裴邺轻声唤我,才唤回了我的神。
他道:“尊主,手上的伤可还要在下帮忙?”
我将手往他面前一伸,“有劳了。”
裴邺没什么怨言,只是闷声笑了起来。
我疑道:“你笑什么?”
裴邺答:“在下笑尊主来花楼不找人来伺候,也不瞧舞听曲儿,反而对旁的登徒子格外上心。”
“这就是你不懂了。”我压低声音,故作玄虚道,“这地方鱼龙混杂,能听着的可不只有靡靡之音,还有侠士之语呢。”
闻言,裴邺挑了挑眉,有些鄙夷道:“什么侠士能到这地方来。”
“温柔乡,英雄冢。侠客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
这时候,隔壁又有了话声,我连忙朝裴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支起耳朵听。
“这又不是讨媳妇,你急个劳什子。”
“若真是讨媳妇,我何至于这么急,我那弟弟可还指着这个救命呢。”
“嗐,什么弟弟,你直说是你情郎不就得了,有些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骗自己人可是不成。”
揶揄完了,那人又笑:“哎呀呀,幻胥尊主等着我的宝贝救命,这话若是传出去,我祖坟都得连冒上三天青烟不可。”
不用听了,就是连曲轩和他那不着调的朋友。
我冷笑,对裴邺道:“不必抹了。”
裴邺愣了一下,“为何?”
“打人要紧。”
裴邺:“?”
我没再理他,大步走到隔壁去,一把撩起了轻纱,让那俩在里头窸窸窣窣的耗子猝不及防见了光。
话音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凝固。
我笑眯眯道:“不知秦兄祖坟在何处,本尊派人去放两挂鞭炮,保管能叫它立刻就冒烟。”
啪。
秦长欢没拿稳酒杯,脱手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摇了摇一边同样呆愣的连曲轩,“连兄,我是不是吃醉了,都瞧见幻影了,你快掐自个儿一把。”
连曲轩木着脸在秦长欢手背上掐了一把,“疼吗。”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