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又踱步至他身后,伸长脖子去看他捻着狼毫所绘大作。
霜华漫天,满山寂籁,只有那红衣美人是唯一的艳色,他只静立于其中,便好似裹挟了满身的春。
美人眉眼生动,恍若生人,足可见下笔之人倾注了多少情在其中。
我偏头看谢镇山,笑吟吟道:“叔公这是又想我师父了。”
谢镇山笑着搁下笔,“斯人已逝,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叔公这是在哄我,若是真放下了,又怎么会每日都画,还将这悲画贴个满墙。”我放下茶杯,从他手里扯出画,啧道,“叔公这画不错,但仍是有些不足。”
谢镇山斜眼睨我:“卖弄文墨卖弄你叔公头上来了,你且说说有何不足。”
我将画纸拍在桌上,指着师父身边的空地道:“这一左一右可还缺了倆人呢。”
我弯下腰,将脸往谢镇山面前凑了凑,“我呢,叔公呢,怎么不一同画上。”
谢镇山白了我一眼,将我的脸推远了些,把画从我手里抢出来,珍而重之地放在旁侧。
“莫废话,赶紧说正事。”
我哼笑着应下,搬了凳子来在他身边坐下。
我道:“叔公,玄之今日去了别庄。”
谢镇山点头,“这你同我说过。”
“那叔公可知玄之此番去是为了谁?”
谢镇山不答,只铁掌蠢蠢欲动。
为了不再挨上一巴掌,我也不再卖关子,“我将陆翩然接过来了,现下就安置在别庄里头。”
“陆翩然?哪个陆翩然?”
“名震京华的才女陆翩然,林祺东的心上人陆翩然。”
谢镇山皱眉,似在思索我此举何为。
我是在谢镇山手底下长起来的,他最是明白我的脾气秉性,不过片刻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原来你说的那人选就是他。”他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笑过后却又有两分担忧,“不过他是修罗门的人,他能忠心于你?”
我微微一笑,“他将陆翩然看得比什么都宝贝,抓牢了陆翩然就是抓牢了他,这道理魏青都明白,更遑论是我。”
谢镇山点点头,又朝我轻扬下巴,“你这小子找我肯定不只是要说这事,说吧,还有什么事要老夫出面的。”
“无事要叔公出面,反而是要叔公事事都不出面。”
谢镇山被说的一愣,“我若是不出面,武林盟会上的试招怎么办?”
我支着下巴,好整以暇道:“叔公事事皆以我为先,如今叔公无暇,我这做侄儿的理当代劳才是。”
“原来你打的是这一层主意。”谢镇山哼笑着撩起眼皮瞧我,“也罢,就依你的意思,若是那帮老头子有什么不忿了,你只管叫他们来找我谈。”
我颔首,站起身来对着谢镇山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多谢叔公。”
“还谈不上个谢字,你小心着些便好。”
谢镇山又问:“可还有事吗?”
我摇了摇头,“无事了。”
“无事了便滚,别扰了我清净。”
凶巴巴地叫我滚,其实就是嫌我在旁边,他不好对着师父的画像掉眼泪。
这种情况我碰着了多回,心下明了,笑吟吟地退出了书房。
我行过长廊,遥遥便见池边杨柳下有几道熟悉的身影。
我定睛一看,发现是许怡安和钦北九阙两个凑在一块说话。
不知许怡安说了什么,臊得钦北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往九阙身后躲。
九阙往旁侧一扭头,瞧见了我后立刻招手叫我,“主子,公主有要事寻你!”
使完了一招祸水东引,这厮拉着钦北开溜,剩我被急奔而来的许怡安缠住脚。
她笑吟吟地拉我的袖子,头上的环佩叮当作响,“玄之,我正好有事找你呢!”
“什么事?”我真是怕极了她冒冒失失的性子,无奈道。
她颇不雅观地从怀里掏出封信塞在我手里,“这是我跑路那天,我皇兄给我的信,指名要给你的。”
我垂眸一瞧,果然在信封上瞧见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字,写着“玄之亲启”。
“那为何昨日不给本尊?”我拆着信封,漫不经心道。
许怡安挠了挠头,没心没肺地笑:“那不是忘记了嘛。”
说着话,她又往我身前凑了凑,探头过来看我手里的信纸,“他写什么了,你快看看。”
我轻啧,抓着她到一边站好,才低头看起了信。
信上洋洋洒洒许多话,起先是寻常的问候,再往下就是通篇的诉苦。
左不过是说自个儿要被奏折压得喘不上来气了,要我快些回北凉去批折子,他好腾出空来跟他的美人双宿双飞。
“好惨哦。”站在我身侧,看完了整篇的许怡安出言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