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看见了猎物的豹子,并不急着一击致命,而是故意制造出声响,然后隐在暗处,欣赏猎物的惊慌失措。
可——我当真是猎物吗?
从前的我如何不知道,但今时今刻,我不可能受制于人。
“你出去吧,叫泠鸢和雪蛟进来。”我对温喻之说。
“好。”
他沉沉地应下,转身出去。
片刻后,雪蛟和泠鸢走了进来。
我慢慢起身,朝着雪蛟招手,将他们叫到近前。
“泠鸢。”我吩咐道,“你去给连曲轩修书一封,叫他尽快来凤阳见本尊。”
说罢,我又看向雪蛟,说:“你去将叔公叫来,本尊有话要跟他说。”
两人得了命令,立刻退下了。
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拖着疲乏的身子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倒了水,我反倒是不渴了。
便用手捻着杯子,垂眸盯着水里那轮小小的倒影瞧。
瞧着瞧着,我便看见倒影中的美人自鼻下流出两行殷红来,直直滴进了水里漾开,散了满杯薄红。
“还真成了病西子。”
我自嘲一笑,将杯子丢在了地上。
就在我满屋里找帕子止血的时候,谢镇山推门进来了。
瞧见我半张脸都是血污的样子,他愣了一下,扭身就到了门外,叫徐管家去请医官来。
我忙叫住他,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只是寻常上火罢了,不必忙活。”
谢镇山不依,但我实在坚持,他便也作罢,只叫人打了热水过来。
“那先将脸洗洗吧,你瞧瞧你这满脸的血,活像个罗刹鬼。”
我笑笑,走过去伸手向铜盆,要捧水洗脸,却遭谢镇山拦了。
他道:“我来吧。”
说罢,他挽起袖子,如从前一般替我洗脸,正巧我头晕疲乏,便乖乖立在铜盆边,任他摆弄我。
只是我不再年幼,身量窜得高了,洗脸的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湿了我的衣襟和他的衣袖。
谢镇山全然不在意,用温水将我脸上的血洗得干净了,将干净的布巾递到我手上,他自己也拿了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
“你想与我说什么?”
许是因为疲乏,我脑子都木了,默了良久才听懂他的话。
我强撑着笑了声,“想说的多了,一时半会儿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镇山拍了帕子,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不急,你慢慢想。”
这可不是能慢慢来的。
这些无头账都赶在一块儿,若是不清算干净了,我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况且如今武林盟会在即,温喻之和黎楚川的底细我都不知晓,连站队都不知该站哪一头。
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所以我的动作得再快些。
“叔公。”我将布巾丢下,抬头看他,“你对萧何萧祁两兄弟知晓多少?”
谢镇山略略沉吟,思索了片刻后才开口:“我对上清萧家的那两个小儿知之甚少,也只是与萧决吃酒时听他提起过。”
“萧何生了场重病,还中了味奇毒,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日日受冰浸火灼之苦,唯有望山寺的奇药才能缓解,所以便被送去了望山寺修养。”
“萧何离了家,萧祁也不愿与那一干妾室所出的孩子打擂台,成年之后便辟府另居了,平日里与萧决也来往甚少。”
得了病在望山寺休养的是萧何,欲做北凉驸马的是萧祁。
似乎都反过来了?
究竟是我的记忆错乱了,还是这其中尚有隐情在?
我轻蹙起眉,又问:“二人可是同胞兄弟?又相差了几岁?”
谢镇山想了想,又答:“萧何比萧祁大是四五岁,是萧决府中丫鬟所出,而萧祁的生母是荆州白家的独女。”
“白柳英生了萧祁之后撒手人寰,萧决又娶了一房续弦,还择了几个良妾。”
说罢,谢镇山往我手边搁了一杯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可是想起了什么?”
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我轻笑:“无他,只是想起了一出戏文,觉得有些像。”
“什么戏文?”
“《狸猫换太子》。”
我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简明扼要地为谢镇山讲起了那一出戏的内容,给他讲何为瞒天过海,何为鱼目混珠。
谢镇山听完之后沉默好一会,才迟疑着开口,“你的意思是,萧何这只狸猫,换了萧祁那位太子?”
我笑意更深:“正是。”
在锦衣阁内,我看见萧祁的那一刻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这是下意识的反应,是我残存的记忆在作祟。
记忆不会骗人,所以那个满头银发,病骨恹恹的男子就是真正的萧祁。
至于他们此举何意——
左不过是为名、利、权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