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信鸽抓下来,解了它腿上绑着的一指长的竹筒,从其中拿出张纸条。
“修罗门已被清剿大半,魏青带着残部逃往涿州。”
我念出纸条上的字,轻嗤一声,将字条递给了钦北,“你觉得,本尊该不该去涿州走一遭?”
“该去。”钦北勾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还是要以绝后患的好。”
我挑了挑眉:“这会子倒是不发善心了?”
钦北微窘:“属下也不是瞧见什么腌臜东西都要帮一把的。”
“能有如此觉悟就很好。”
我扯了扯缰绳,叫马儿调转方向,朝向大路的另一边,“走吧,去除野草那杂乱的根。”
……
赶路的时间很是磨人,好在还有钦北在身边,能与我伴着马蹄声闲扯上几句。
我们从天南说到地北,不知怎的,就说起了身世。
原只是闲说,只是那微凉的风一吹,吹得我思绪飘散,平白添了些惆怅,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有些怅然。
我的身世和故事都很无趣,前者像是话本子中的烂俗故事,后者像个疯子,字里行间都透着个癫。
我十五岁后便入了江湖闯荡,混了八九年,自认为是风生水起,但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过尔尔。
离经叛道,坏事做尽,众叛亲离。
寥寥几字,便是我的前半生。
我说的字字句句,钦北都听得认真,只在我自嘲时,开口拦了我。
他说:“天地之大,不会只有一种活法,主子喜欢的才是对的。”
“话是这般没错,可本尊不想你们也用本尊一般过活。”
他又说:“如主子这般过活有何不可,属下几个都觉得极好。”
瞎说。
刀尖舔血的日子,谁会觉着好。
我摇头,截住他的话头,只问道:“钦北啊,你跟着本尊多久了?”
“五年了。”
五个年头了,也不短了。
被呼来唤去使唤了五年,成日里做些腌臜事,想来也都倦了。
“钦北啊,你想走吗?”
“走?”
“不光是你,还有九阙他们几个,不如都散了吧。”
我点了点头,眯起眼去看天上那轮火一样的艳阳,琢磨起了他们日后的打算:
“你是蔺家遗孤,出去再立个门户,放开手脚闯一遭,重镇蔺家威风不是正好。”
“九阙是个脑子不开窍的,你们两情相悦,正好带了他一并走,也能护他周全。”
“雪蛟比九阙还傻,好在有把子力气,同泠鸢一起做个买卖什么的,也是不错。”
话音落下良久,都没得到回应。
我扭头去看,便见钦北红了眼圈。
他抿了抿嘴唇,出口的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还带着股慌乱,“主、主子,你不要我们了?可是属下们伺候的不好了?”
“不是不要。”我轻笑,“是厌了,不想再让你们同本尊一块儿窝在泥里了。”
他将头偏到一边,抹了一把眼泪,才接着说话:“那我们都走了,主子做什么去?”
我又笑,嘴里没个正形儿:“或许寻个人托付了言月和一干弟子,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与世长辞算了。”
话落,钦北急了,一张脸霎时沉了下来。
“属下的命是主子给的,又得主子多年悉心照拂,主子便是属下的再造爹娘。”
“既主子要走,不如我先去下头给主子打点着。”
唰——
他手中长剑出鞘,直横在颈间,擦破了油皮,洇出几点血丝。
只是顺口胡诌,却不想见了血,我登时被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拦他。
钦北这会子不听我的令了,只抿着嘴,倔强地盯着我,大有我若是不松口,就真死在当场的架势。
这一根筋倒是跟那几个崽子一脉相承。
我揉了揉眉心,“本尊只是顺口问问,你不愿就不愿,何必动刀动剑的。”
“果真?”
“千真万确。”
在我的再三保证之下,钦北慢悠悠地将剑重新收回入鞘。
他擦了把颈间的血,眨巴着眼对我道:“疼。”
“没事,主子给你尝尝更疼的。”
今日,就在这官道上,我切切实实的教了钦北一把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方才他拿着剑时,我温声哄,对他百依百顺,他撂了剑,我便把人抓到我的马上,将他面朝下按好了,狠狠抽了他一顿。
啪——
“小崽子,长本事了,敢威胁主子了。”
啪——
“本尊瞧瞧你骨头有多硬。”
啪——
钦北后心和屁股连挨了好几下,疼得脖子上青筋都暴起了三两条。
他红着眼,回头朝我吼:“属下的骨头是比不得主子心硬!”
我一怔,转瞬又笑:“你说说,本尊心怎么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