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月便指着它对我道:“我赌你杀不了谢镇山。”
他说的是杀不了,不是不肯杀,他铁了心要谢镇山死。
言月心思重,看着轻狂,却也不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
他能与我赌这一局,想来是已猜到了他对我来说还有大用。
所以新的赌局出现了,我是庄家,他是那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他赌的是在我下的这盘棋里,他这枚子是否比谢镇山重些。
“你想赢吗。”我将他拉到近前,垂下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言月,我的弟弟,你想赢吗。”
你想输,留分体面,在我身边做个闲散之人,还是想赢,将命交到我手上?
言月没说话,可他眼神十分坚定。
这就是选择。
他无声地告诉我,他选择了后者,且毫不犹豫。
是真恨毒了谢镇山,还是开始相信我这个阔别了多年的兄长了?
我不清楚。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叫我高兴。
我凑近了言月,抵住他的额头,又轻又缓地说:“你想赢,我就让你赢。”
“无他,只因为你与我同气连枝。”
话落,言月轻轻勾起了唇。
天光尚暗,我看不出那点浅淡的笑中带着的快意还是嘲弄。
不过那都无所谓。
他的全部身家都已投进来了,就算他猜我疑我,也再没有退路。
他的根茎已经腐朽,再难做参天大树,只能做株菟丝花依附于我。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
只是我贪心,还想要更多。
今夜这一场交心像是利刃,划破连日来笼在我们之间的兄友弟恭,露出了他仍不肯放下的心防,和我不纯的心思。
这没什么要紧的。
不会影响我与言月之间的关系。
他在那虎狼窝子里磋磨了太久,心肠早就冷了,一味对他好,他反而会满心戒备。
不如就将心思算计都摆出来给他瞧,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如今,不正是他的选择。
正是吃准了这一折,所以我并不将他这一路的沉默放在心上。
他不想说话,我也未巴巴的凑上去讨没趣儿,只坐在他身边,慢条斯理地喝酒。
喝过二坛,言月终是出声:“莫喝了,小心待会儿软了手脚握不住刀。”
我倚靠在他身上轻笑:“呆子,我是使扇的。”
他也笑,只是笑过两声后,眸色又沉下来。
他说:“待会儿进了城,你将泠鸢拨给我吧。”
“你不必露面,我自有地方安置你。”
锦衣阁便是我为言月挑的藏身地,那里藏着我的一队私兵,只要不是万把人围困,轻易难破锦衣阁的大门。
我将这番话说给言月听,他却摇起了头。
“我并非是要去找谢镇山,而是要去杀方止行。”
“他在凤阳有座秘宅,我想去那处碰碰运气。”
“你那不是去撞运气,是去送死。”我勾着他的肩膀,竖起两根手指,“一是你找到了方止行,却不是他的对手,二是你没找到,被那老狐狸留在那处的埋伏抓个正着。”
我晃了晃手指:“哪条都是死路,你就那般急着去送死?”
言月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指,朝我一笑:“所以我才叫你把泠鸢拨给我啊。”
我拍了拍他的头:“你与泠鸢绑在一块儿都不是他的对手,还说不是去送死?”
他道:“哥哥,你就允我这遭吧,我定然不会叫泠鸢出什么事的。”
“泠鸢的逃跑功夫一流,你呢?”
“我不会输的。”
啧,他倒是会活学活用。
“不成,求我也没用。”
我蹙起眉,铁了心不想叫他去以身犯险。
言月揽着我的胳膊一求再求,见我实在油盐不进,干脆威胁起了我:
“你若是再不允,等会儿我就自己过去,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我捏了捏他的脸颊,问:“这一遭就真是非去不可了?”
言月点头:“非去不可。”
“那便去吧。”我垂头望向下头赶车的二人,吩咐道,“进城后,你们两个都跟着言月伺候着,本尊一人去谢府即可。”
话落,雪蛟没心没肺地应下,泠鸢却是眉梢轻挑,递给了我一个问询的眼神。
我一言未发,只朝她眨了眨眼,她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所以进城后不到半个时辰,昏睡成一滩烂泥的言月就被雪蛟扛了回来。
若是叫你去犯险,我这兄长也太无用了些。
“记住路了?”我问。
泠鸢答:“记住了。”
我点点头,偏头看向苏烟:“将人看好了,若是有什么差池,本尊拿你是问。”
苏烟欠身媚笑,一弓腰,露出两个雪团:“主子放心,奴家必定将公子伺候得服服帖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