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一时间静极了,唯一的声响是从小窗钻进来的细碎的车辙声。
今儿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照得天地都通透。
明明是叫人心旷神怡的景色,落进被磨得心烦的我眼里,也只是无滋无味。
我吐出口浊气,盯着那块天出神,耳边仍回荡着言月的话。
说句实在话,我对那对连相貌都想不起来的爹娘没什么感觉。
他们是怎么死的,死在谁手里,是英雄还是孬种,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当初温钊与我提起他们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因为他们离我太遥远。
对我来说虚无缥缈,所以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可言月不一样。
他还活着,就在我身边。
我不能对他熟视无睹。
他的委屈伤痛,我都不能忽略,我都得替他讨回来。
可……犯下这等错事的是我曾视为亲人的谢镇山,我的屠刀也该对着他吗?
我不知道。
我想琢磨出个答案来,可思忖半晌,终得的不过是满心的折磨与煎熬。
我烦躁地在窗框上拍了一把,黄花梨木的窗框不堪重负地晃了晃,裂开了两道缝。
这时候,言月抓住我的袖子扯了扯。
“抱歉,我方才说错话了。”他的声音有些哑。
我转过头去看,便见他眼泪流了满脸,眼尾红了一片。
我问:“你哭什么?”
许是我的声音太冷,言月扁了扁嘴,垂下头哭得更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满了他的衣摆。
我叹了口气,把他搂进怀里,放缓了声音同他说了声抱歉。
言月没什么反应,只是趴在我肩头哭。
半晌后,他哭够了,才抽噎着开口:“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的,只是当时生气,说话便没过脑子。”
“我知道。”
我摩挲着他的背脊,慢慢地说:“我并非是要你不去追究,只是哥哥还有些事想同他问个明白,你懂吗?”
言月点了点头,“我明白。”
“所以——”我又叹了一声,终是下定了决心,“所以到了凤阳,叫哥哥先去打个头阵,等哥哥问清了话,要杀要剐都依你,好不好?”
“果真吗?”
“一言为定。”
若我这些年都活在欺骗里,那就……都杀了吧。
第86章 坏了,九阙丢了
又在荒无人烟的旷野行了一个白日,日落西山之时,我们才到了南商。
言月啃腻了干粮,堪堪进城,便扯了我入了闹市。
他应当是甚少来逛集市的,看这个稀罕,看那个也新鲜,什么吃食都要尝尝,什么玩意儿都要摸摸。
我嫌此地人多吵嚷,可因着他在,我也愿意走一走。
只是苦了泠鸢,不多时,就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塞满了怀。
这活儿原来是不用她的,只是雪蛟寻地方套马车去了,身边只剩她伺候,便只能委屈她做个苦力。
“且再忍忍,等雪蛟来了就好了。”我宽慰着她,顺手又塞给她一只瓷兔子。
泠鸢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属下明白。”
她这边欲哭无泪,言月丝毫未觉,又瞧见了什么东西别致,兴冲冲奔那摊子去了,将我和泠鸢丢在身后。
望着他的背影,我无奈地笑笑,又抬步跟了上去。
言月瞧见的原是个面具摊子。
摊主是个半大的姑娘,粗布麻衣,生得极是水灵,小脸红扑扑的,瞧着就喜人。
她嗓门也大,瞧见了我和泠鸢,立刻便笑着招呼:“姑娘公子们都瞧瞧,这都是家兄亲手画的,满天下都找不出一模一样的来。”
言月正兴致冲冲的挑着,一听她说话,立刻便转过头来,将手里的面具递给我:“你瞧瞧这个怎么样?”
他递来的是块黑底描金的半脸面具,下缘是如水波一般的流线,又在鼻端的位置略微上翘,样式很是别致。
我点了点头:“不错。”
言月垂眸看了看,挑眉又问:“就只是不错?”
我拿过他手里面具,扯开后头的绑线,将其按到了言月脸上,“这样更好了。”
言月十分喜欢这面具,我给他戴上了,他也没摘了,反而系紧了,又扭头去问那看摊子的小姑娘,“你觉得如何?”
她是个会做生意的,当即就竖起了大拇指,对言月大加赞美,也就是他没有尾巴,不然就该翘到天上去了。
“哎呀,我才瞧出来,原来二位公子是同胞兄弟啊。”
小丫头看看我,又瞧瞧言月,笑着说,“二位本就生得像,只是这眼睛不太一样,如今遮了眼睛,当真是一模一样。”
我顺手从摊上拿了块半脸面具戴上,问:“果真像吗?”
小丫头连连点头:“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