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北的脸色因为话,一寸一寸白了。
他嘴唇微颤,将我的话在口中滚了几滚,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
“也就是说,属下临摹了送出去的,也是假的?”
不待我答,他就伏地笑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带着释然。
笑着笑着,他又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只堵在喉中呜咽,含着委屈。
我在他面前蹲下,抚掉他眼尾的清泪,忍不住叹了口气,“本尊想过许多可能,可本尊从没想过,背叛本尊的人会是你。”
钦北拉住了我的手,攥得紧紧的,语速飞快,却字字句句说得清楚,“我对主子忠心耿耿,从未想过背叛。”
“是么。”
“背叛与否,你自己说了可是不算。”我轻笑,在他面颊上轻拍了拍,“说吧,拉拢你的是萧家,还是望山寺。”
钦北摇头:“皆不是。”
“是黎楚川。”
“属下从清河回凤阳的路上,被黎楚川使计引去了上清。”
我问:“既是黎楚川,为何非得要将你引到上清去?”
钦北略想了想,说:“想来是要嫁祸。属下与他在上清见面,便是事情败露了,他也能将自己摘干净。”
“此话怎讲?”
“黎楚川并未见属下,每次皆是派身边人来传话。”钦北眉尾轻抬,挑了个嘲讽的弧度出来,“只不过那川河伪装的功夫实在是差,才叫我看了出来。”
听完了他的话,我轻嗤了一声,“本以为他们是一团和气,没想到私底下也是各怀着心思,也是够腌臜的。”
说罢,我看向钦北,又问他黎楚川给他许了什么愿。
这问题跟我的计划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实在好奇,黎楚川抛了怎样的美玉出来,才叫钦北都动了心。
听闻我问,钦北脸色又变了变。
他抬眼觑着我,纠结嗫嚅了许久才开口。
“是为了蛊药。”
我一愣,不由得追问:“什么蛊药?”
钦北又说:“是给主子的蛊药。那日主子与连公子说的话,公主听了些,也说了些给属下听。”
我略略沉吟,捻着指节,半晌才捋清楚了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与黎楚川做了桩交易,你将图给他,他将蛊药给你?”
钦北点了点头。
我垂眸瞧他,他也仰着脸看我,那双眸子澄澈,不见半点心虚。
“原是为了本尊。”我沉沉一叹。
我走到桌边,取了只干净的酒盅,倒了一杯温酒递给钦北。
钦北接了酒,看都没看就仰头干了。
几息之后,便有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他疼了,疼得额角有青筋暴起,疼得冷汗涔涔,气息都不稳了,还是硬从那血淋淋的嘴里挤出字来,“多、多谢主子赏赐。”
我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迫得他抬头看我,“你可知这是何毒?”
“属下不知。”
“这是灭你异心的毒。”我蹲下来,从腰间香囊里拿出颗药丸塞进他嘴里。
瞧着那药丸化在他嘴里,我又说:“今日事本尊可既往不咎,只是日后——”
后面的话我未说出来,钦北却明白。
他跪直了谢恩,毒血混着涎水滴到我的靴子上,他又用雪白的衣袖去擦。
我一脚踹翻了他,扔出一张帕子,正好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擦擦。”
钦北应声,捻了帕子擦眼泪血水糊作一团的脸,又气息不稳地笑。
笑着笑着,他又敛了神色,伸手来拉我的衣摆。
他道:“主子,属下还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东西?”
钦北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脱了滚了一圈土的外袍,又拉下了里衣,给我看他后背上画着的暗红纹路。
一条一道,密密麻麻,似蛛网,又像什么咒文,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妖异。
我瞧着,脑子里却平白冒出了一个词。
——地图。
我取了头上的青玉冠,从夹层里拿出折成了一小块的地图,展开了,捻了一角按在钦北的背上。
竟是对得严丝合缝。
我霎时大惊,拿着藏宝图的手都在颤抖。
我用指尖描摹着他背上的线条,声音都险些稳不住了,“你可将这个给黎楚川看过了?”
钦北答:“没有。黎楚川拿蛊药吊着属下,属下便以此来挟制他。”
他苦笑了一声,“只是还没等到他兑现承诺,就被主子识破了。”
我松下一口气,又问:“你可知这是谁刺上去的?”
钦北摇摇头,仍是乖顺地答:“属下不知,但这似乎是自小便有的,平日里是没有的,只有遇热时才会显上些。”
“原来如此。”
激动的情绪淡去,理智回笼,围绕着钦北和顾良舟的疑问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