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阵……”令黎失神呢喃,“你是不是,曾经跟我说过?”
孟极看着她,沉默片刻,道:“谁知道呢?也许吧。”
“要多久才能修补好她的元神?”令黎问。
孟极没有回答。
他没有答案。
甚至不知能不能修补好。
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
竺宴当年宁肯将天酒的残魂放入扶桑,以心头血日夜浇灌万年,也没有用记忆阵,便可见记忆阵是一场多么漫长又渺茫的等待。
漫长渺茫到那么有耐心、执念那样深重的竺宴都不愿意采用。
可惜他不是竺宴,竺宴能用的方法他用不了,他就只有记忆阵这一线希望。
令黎想了一下,她还有许多与应缇之间的回忆,也记得应缇曾经如何的卑微。
汤谷之外,苦守百年只为为他求一株扶桑木、一滴心头血,而那时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荒岛之内,六十年委身陪伴,最后得到的却是毫不留情的利用与背叛。
她问:“你喜欢她吗?若是喜欢,为何要一步步害死她?若是不喜欢,又为何要孤注一掷救她?”
回答她的是孟极漫长的沉默。
他最终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令黎:“你想让她死吗?”
不想。
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她无法去等别人故事里的一个答案,她有自己的答案就足够了。
她点了下头,取出所有有关应缇的记忆,交给孟极。
孟极带着应缇的记忆离开,令黎则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天雷一路跟着她,一次次从天劈下。
不知道是雷声太大,还是天雷劈在身上太疼,扰乱了她的思绪,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又该在哪里等待自己的死亡。
她就这么伤痕累累又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缓缓消失在天地间。
第114章
祝余村外, 青山连绵起伏,草木肆意生长。辗转数月,原本被刺客肆掠的山洞又重新被丰茂的草木遮掩。
无漾和葭月日日守护在这荒芜的山洞之中, 獾疏与青耕总是跟在他们身边。
记忆阵自从被那一队紫衣刺客破坏, 出现了裂痕, 便被厚重的云雾包裹了起来, 从外面无法得知里面的人正经历着什么, 经历到了哪里, 更不知里面的人什么时候能出来。
时间久了,葭月甚至没有什么信心, 开始担忧:“也不知他们还能不能出来。”
“有竺宴在, 他们定能出来。”无漾笃定道。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葭月坐在石头上叹气。
无漾没有说话, 只是负手, 定定注视着空中的记忆阵。
虽然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一直在等,等一个时机。
他在等, 令黎的天罚。
记忆阵之所以毫无神力却能困住最强大的神族,就是因为记忆本身过于美好, 谁愿意从最美好的记忆里抽身?即便是竺宴, 也无法在与令黎最恩爱的时候抽身而出。
他们恩爱的时候就不要想了,只有令黎的天罚到来之际, 才会成为竺宴醒来的契机。
当年, 无漾不曾见过令黎的天罚, 他在诛魔大战中受了重伤, 等他醒来时, 令黎的魂灯已灭。
也就是说,六百年前, 令黎的的确确已经,灰飞烟灭。
在她与负芒殊死一战,耗尽元神之力加固了从极渊下封印,油尽灯枯之时,又死于天罚之下。
很难想象,她死前到底有多痛。
无漾其实不愿令黎再重新经历一次灰飞烟灭的痛苦,却又不得不期待这一日的到来。因为只有这一日,才是竺宴醒来的机会。
里面的时光无法计算,这一日不久就到了。
那一日,山洞中只听见一声凤凰的悲切嘶鸣之声,原本正在闭目打坐的无漾倏地睁开眼睛。
六百年前,从极渊下,神魔大战之中,他曾经听见过这样一声悲鸣。
凤凰的声音本应清越美妙,可是那一声凤凰鸣叫却声嘶力竭,痛苦粗噶——那是令黎在耗尽元神之力封印从极渊。
那是他对令黎最后的记忆,而后,神魔大战结束,令黎从此不知所踪。
此刻,他又再次听见了这个声音。
正在山洞外玩耍的葭月、獾疏和青耕听见声音,紧张又茫然地冲进来,便见无漾面色凝重站在记忆阵前。
紧接着,雷声从阵中传出。
由远及近,由缓至急,很快,便连整个山洞也开始震动。
“天罚……”葭月喃喃道,看向无漾。
无漾轻点了下头,沉重却笃定道:“他们要出来了。”
无漾对竺宴深信不疑,葭月、獾疏与青耕也对无漾深信不疑。一时间,四双眼睛紧紧盯着空中的记忆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