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黎彻底惊醒,支撑着想站起来。然而她早已力竭,刚起身,又半跪在地。
“你怎会还活着?”她嘶哑问,心底已升腾起绝望。
负芒不除,只是封印魔脉根本没有用,负芒会再一次让魔脉躁动,破印而出,到时他们所做一切,所有的牺牲,便是徒劳,便都没有了意义。
而更加令人绝望的事,他们无法再次封印魔脉了。
未染、慕唯已经死了,无漾重伤,而她……她耗尽元神之力封印了魔脉,如今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魔脉一旦现世,那时山崩地裂,清气下沉,浊气上扬,天地重归混沌,六界万劫不复。
一万年前的浩劫将再次重演。
负芒缓缓走至令黎面前,居高临下:“你以为同样的错,我还会再犯第二次?上一次,竺宴不惜自伤阴了我,你以为,我还会再让魔脉控制我第二次不成?”
阴恻恻的笑声回荡,负芒道:“不妨告诉你,如今的我可以控制魔脉,魔脉却无法牵制我。”
“天酒,你输了。”
令黎闭上眼,身体脱力,任由自己倒在地上。
天雷的声音由远及近,这声音她这段日子无比熟悉,连带着那劈在元神里的痛苦。
她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突破的劫雷,后来才渐渐想明白,不是突破,是天罚。
她那破碎的记忆已凑不齐天罚的前因后果,她只有一直紧紧记着的一句使命与责任。
她要以一身创世血脉封印从极渊下的魔脉。
然而终究,一败涂地。
天雷自她头顶劈下,她没有躲避,一动不动。
天雷与风雪齐下。
负芒却替她挡开了。
负芒仰天大笑:“神帝死了,神尊死了,尊后死了……他们的后人可得给我留着,好好见证我的创世之功——”
负芒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讽刺地停留在了那个“功”上。
令黎睁开眼。
孟极不知何时出现,自负芒身后,一柄冰蓝色长剑刺穿了负芒那黑漆漆的一团身影。
负芒一万年前被竺宴烧得身形俱灭以后就早已没有了实体,轮回万年也没有修出实体,令黎原本都没想过还能杀他,也只是想将他封印。
然而此刻,那漆黑的身形竟开始消散。
负芒始料未及,僵硬地转头,困兽嘶吼般骂道:“是你……孟极,你这个孽畜——”
孟极面无表情将剑捅得更深:“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如何杀你。”
负芒不甘心道:“为何?创世之功,天地之主,这一切一切的尊荣与权力,分明已经近在咫尺,马上就可到手,你为何要放弃?!”
孟极讽刺道:“先将天道覆灭,屠尽苍生,再效仿神尊开天辟地,算什么创世之功?”
负芒那虚幻的形体很快便彻底消散了,如细碎的尘埃一般,随风消失。
天地间只留下他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回声回荡不止,仿佛负芒那颗不甘的野心,绵延不绝。
而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孟极手中还握着那把不知名的长剑,他久久保持着杀负芒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久,他看向天际,喃喃道:“从前,是我错了。”
*
魔脉被封,负芒已死,从极渊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
这平静,至少能持续万年。
令黎躺在雪地里,望着雷云铺陈的天空,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虽然她的记忆破破烂烂,如今元神破碎,更是时日无多,但好歹,一直记着的事做完了。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往远处走去。
孟极跟在她身后。
“你听见天边的雷了吗?”她没有回头,“那是来劈我的。你若不想被连累,还是别跟着我了,我们本也不是同路人,也不会因为你弃暗投明就成为同路人。”
身后短暂的沉默,随后,孟极道:“但终究是我,帮你杀了负芒。”
令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你说得对,终究是你,帮我杀了负芒。这是个大人情,此时若不还了,怕是要生生世世欠着了。”
“你想要什么?”她问。
孟极道:“我要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令黎笑了,“想不到我这残破不堪的记忆原来还这么值钱。”
孟极道:“战场上怨气与魔气太过深重,我只留住了呦呦一缕残魂,太微弱了,无法转世托身。”
令黎:“那要怎么办?”
孟极:“以她过往最美好的记忆凝成记忆阵,将她放进阵中,置于灵气充盈之地,可以滋养元神。待她元神修补好,我便可送她转世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