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承担?
我可以安慰你,保护你,还会留下你,不让你流落异国他乡。我更不会让你放弃地质,不会让你从北华退学。
我不会让你跌入地狱,只要你别让我一无所知……
他问出了前半句,后半句却忽然问不下去了。
脑海里一下浮现出那个时候的自己,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如何留在GIT这一件事上,把这当成最重要的目标其他所有事都靠边站,还因为被她影响责备过她,使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
她怎么敢再去打扰他……
“……”
梁焕发不出声了,是他的魔怔在无形中推开了冉苒,让她在那个关键的时刻放弃了向他求助。
他没有资格这样问她……
“所以我今天要和你讲这么多。”
冉苒却如此说,“梁焕,你现在知道了,我是一个多么懦弱,多么逃避的人。我接受不了发生的事,接受不了我自己,更接受不了自己得用那个样子来面对你。”
“我知道我不该那样的,就算要走,要分,也该跟你好好说。可那时的我,就连和你说一句话,道个别都做不到。”
“我是个懦夫,什么都不敢面对,只会逃……”
她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是我的错,是我欠你,现在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不知道你心里能不能舒服一点。”
梁焕没忍住,两行眼泪滑落到手背上,捂着嘴的手颤个不停。
时隔四年,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可这个答案叫他窒息,心脏像在被千刀万剐。
是当年对她的关心太少了,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哪怕多知道一点,再多知道一点,结局可能就不是这样……
“那个暑假你到底为什么没有回家?”
当年连这个疑问都没搞清楚。
冉苒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摇摇头道:“不辞而别是我的问题,我需要向你解释清楚,但与此不相关的,就让我保留一点秘密吧。”
她还是不愿回答。
从小到大的经历,最痛苦的事,都向他坦白了,但此刻面前的她,仍有一部分是不透明的。
她在日本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从极度的低谷走出来,重新拾起地质学,变得像今天这样勇敢而坦然?
这些,她大概也不愿讲吧。
“《重升》是什么时候画的?”他只能问和他相关的。
“《重升》……”
冉苒正要说什么,天边忽地投来了一束亮光。
是洱海的东岸,山峦之上出现了一小片淡淡的鱼肚白。
“快日出了。”她转头遥遥望去。
不知不觉,长夜走到尽头,黎明悄然而至,他们在这小亭子里呆了一整夜,他听她讲了一整夜。
这大概是梁焕此生过得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天空投下黎明朦胧的光线,冉苒的脸重新变得清晰。
再看她,他觉得她的模样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说不清是哪里,五官、脸盘、神态,都和入夜前一样,但就是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好像是刚刚才认识的。
岸边的方向传来一些喧哗声,有游客走上栈桥,冲着小亭子跑来,他们一个个都指着东方的天边,显然是来看日出的。
“这里很快会挤满人。”冉苒站起来,跨过亭子的坐板,站到最外围,朝梁焕招手,“你也来这里,这里不会被挡住。”
还以为有人来了,她会换地方呢,没想到对看日出这样兴致勃勃。
她站的那处地方小,梁焕也跨到外面后,只好站到她旁边。这一夜两人各坐一处坐板,隔了一米多远,现在倒胳膊挨胳膊了。
后面果然很快挤满了人,小亭子变得水泄不通,一些拿摄影机照相机的高高踩到坐板上,一个个镜头朝着东方的天边。
人群刚围拢,对岸某处山头上,一道集中的亮光投射出来,太阳露出了一个小尖。
“出来了出来了!”马上有人高喊,“快拍快拍!”
早起来看日出的人不止小亭子里的这些,若是向左右岸边望去,长长的堤岸处处人头攒动,连那一排海景用餐位此刻都比肩接踵。
观景氛围浓厚,这伸到湖中的小亭子又是绝佳的观景位,两人还站在最前排。只可惜,梁焕并无旁人那样的兴奋,他还没从刚听到的那些故事中脱出,还被压抑感笼罩着。
他呆望着湖面某处,两眼放空,却听冉苒对他说:“梁焕,认真看,记住这个日出。”
梁焕诧然。
“你不是想看明白《重升》吗,那你先好好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