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支颜料,她把色彩最亮的8支挑出来,分别在调色盘不同的地方挤上一点,并不混合。然后她将这些颜色逐一涂上画纸,寥寥几笔便收工。
一张雪白的画纸上,几个无比鲜亮的色块连在一起:柠檬黄、土黄、朱红、深红、紫罗兰、淡绿、翠绿和湖蓝。
颜料越混合色泽越暗,刚从颜料管里挤出来的纯色是最亮的。
没有形状,整幅画里能看到的,只有那8种颜色原滋原味的鲜艳。
“爷爷,这些最亮的颜色,就是你。”
*
和爷爷生活的那几年,冉苒逐渐变得开朗,尽管不如其他孩子,但至少再没听谁提起过“自闭症”三个字。
不过,变得开朗的同时,冉学笙发现,孙女的性子倒越来越孩子气了。
冉学笙背她过河有一段时间了,每回问她:“苒娃儿可不可以自己过河了呀?”
她都摇头。
有一次去镇上接她,冉学笙跟几个故交多喝了两杯,有点微醺,回去的路上对她说:“爷爷今天脚下要打滑,不能背你了哟。”
冉苒没说话。
冉学笙又说:“你不是说以后要学地质学的嘛,学地质学可不能怕水,水也是你要研究的东西,你还得下水捞石头呢。”
冉苒就真的点头说要自己过河了。
冉学笙从路边拾来一根长树枝,让孙女抓一头走前面,自己抓另一头走后面。
原是为了保险,但他发现,孙女走得很稳当,轻轻松松就走过了小石桥,比他还稳当。
冉学笙有些惊讶,孙女这是决心很大呀。
他趁机进而道:“不光是不能怕水,要学地质学,你最好还得学游泳,爷爷游得好,哪天爷爷教你呀。”
冉苒却两眼一睁,使劲摇头。
第二天清晨,爷孙俩下山又来到宁心河边。
“你可以自己走了,那爷爷就在这边看到你过去。”冉学笙挥挥手,让孙女走。
冉苒却不动,两手抓着书包肩带,抬头望着爷爷。
“你昨天不是自己走过来了嘛。”冉学笙说。
冉苒却说:“爷爷你今天没喝酒。”
冉学笙更惊讶了,仔细瞧了孙女一会儿。
她比来时高了那么一点点,但眼神中的恐惧消失后,稚气却变多了。
他懂了,孙女呀,其实早就能自己过河了,但就是偏要他背。
她就喜欢爷爷背她过河。
命苦的娃,这点小任性随她去吧。
冉学笙摇摇头,笑眯眯地蹲到孙女身前:“你呀,越大越像小娃儿了。”
冉苒早就不用闭眼睛了,她总从爷爷背上向下望宁心河,同一条河,这一段比镇上那段要窄,水流更快,水声更激荡,两岸青竹的倒影在流水中扭扭曲曲。
她觉得,宁心河只有在这一段,才是活的。
是爷爷把她从这里捞起来,是爷爷让她当了回小孩,也是爷爷背着她走出了村子。
爷爷是她的天,她的大山,她的远方。
后来冉苒考入市里的重点高中,开始了住校生活,一个月回来一次。再后来去北京上大学,半年回来一次,见爷爷的次数越来越少。
见得少了,爷爷一年年的老去就变得明显,她总对爷爷说:“爷爷,以后我找到震撼的风景,一定带你去看。”
她心中永远存着那个晚上,星空下爷爷泪流满面的脸。
就像宁心河的水,清澈,灿烂,永不停止地流淌。
第77章 77
漆黑的洱海上吹着阵阵夜风, 不远处停泊的渔船在波浪中摇晃,船上那一星渔火跳跃着,一闪一闪地投来朦胧的微光。
栈桥尽头的小亭子里, 冉苒坐在一角,对着渔火, 渔火便一下下描绘出她模糊的轮廓。她的裙摆随风轻舞, 头上的花环花瓣颤动。
梁焕坐在小亭子的另一角, 听她讲述那个漫长的故事, 泛黄的记忆如潮水般将这岸边一角包裹。
不知从哪一刻起, 梁焕被彻底卷入故事的漩涡之中, 酒劲醒了, 人却僵了。
预想过冉苒有个苦难的童年, 她爷爷亲口说过她命苦,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这样, 她竟会经历如此。
她竟然,曾想过了结……
交往一场, 又失联了好几年, 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对冉苒的了解原来是如此之少……
这些往事太伤怀,从前的冉苒绝口不会提, 而现在的冉苒讲起这些,竟从头到尾语调毫无波澜,听上去就像在闲聊某个听来的故事,与她毫不相干。
“你从前说, 我因为住在山里远离人群, 生活很简单,才不懂复杂的人际关系。你说得对, 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