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打眼匆匆扫过,连相貌都来不及瞧清楚,只见一道白影斜靠在窗台之上,危险极了,却也瞧着舒畅极了。
无论长辈还是同辈,都把他视为一言一行的模范,而她在认识他之前就瞧见了他那随意不羁的样子。
景和人一样,一眼难以看全,见微方知著。
粗略一观目不暇接,只留震撼,细细看来更觉妙处横生,不落俗套。
中式美学讲究的是“象外之象”“景外之景”“韵外之旨”。
西式美学或强调印象,或强调结构,或繁复或铺白,是更为直观的,而中式美学则更有婉约的色彩。
她的镜头对准了园林里的花花草草,忽然又觉不对。如果要拍摄,在这样的园林内要用的拍摄手法和当初在澳大利亚的花园内拍摄的手法是不一样的。
要做更细致的研究,哪里还有比周家这园林更为有利的对象?
她扭头问佣人:“你们这里有藏书阁吗?”
“有的,原来的藏书阁已经搬去了东北角的连园。”
“走过去远吗?”
“大概二十分钟。”
顾宥缦弯眼一笑,言笑晏晏,“劳烦你带我去一趟吧。”
他们这个少奶奶,脾气实在是好。
“少奶奶,您小心脚下。”
女佣更认真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跟着她,生怕她磕着碰着。
对于这个称呼,顾宥缦已经快说累了,她叹口气,再纠正:“叫我顾女士就好。”
“好…好的。”
过了会儿,要过拱门时,佣人又心急口快道:“少奶奶,您小心头!”
她长吸一口气,张口又作罢。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周家老太太将周家上下对她的称谓全改为“海云”。
她隐隐有些明白了,当海云被称为“海云”时,她不再只是周家的老太太,更是海家的大姑娘,是她自己。
这样的称呼也没有一个人敢纠正,不只是出于对老人尊重的习惯成自然,背后更隐隐是对权力的屈从。
海云手握周家命脉,位高权重,说要直呼其名,没有人敢不跟着改口,哪怕是她的儿女。
而她这个游离于周家之外的“少奶奶”,只是想保留自己的姓,让人叫她一句“顾女士”就好,却那么难以改变。足以可见在周家人眼里,她只是周家的少奶奶,至于这个少奶奶是谁,姓什么,没有人在意,也不被在意。
走了二十多分钟后,她走到了周家现在的藏书楼。说是楼,倒也不似高塔那样高耸浮夸,不过从宽大的装甲门来看,这倒像是什么闲人免入的私家禁地。
女佣先联系了管家,又告诉她,藏书楼里除了书籍,还有许多的古籍古画,价值连城,一般人是不能入内的。而且钥匙在海云和管家手上,需得用两把钥匙才能打开门。
顾宥缦当时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她对窥探别人的家族财富并不感兴趣,对周家到底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也并不起好奇心,她就是觉得这么大个周家不至于一个书楼都没有,想找个看书的地方消遣而已,现在倒弄得瓜田李下,无事生非了。
不待她想好理由作罢,管家就已经赶来,先行为她打开了门,进入了藏书阁。
“少奶奶,这边请。”管家抬手示意。
来都来了,总不能再掉头。顾宥缦硬着头皮踏进大门内,眼前登时一亮。
从大门一进入,转过屏风玄关,里面已经称得上是一个小型的藏宝楼了,高层旋转楼梯,层层叠叠的书架和玻璃展柜内堪比博物馆的古董藏品。
管家问她:“顾女士,您是想看看书,还是随意逛逛?”
顾宥缦不想自找麻烦,只道:“我想看看和中式美学相关的书,比如易传,中国艺术史,宗白华美学这些,这里有吗?”
“有的。”管家笑说,“您和大少爷喜好还真像,大少爷以前就喜欢看这些哲学思想类的书。”
略有些意外,她惊讶挑眉。
管家又哂笑道:“不过古文太晦涩,大少爷看完总要睡一个下午。”
顾宥缦“扑哧”一下笑了。
管家玩笑说:“您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大少爷该要怪我在你面前拆他台了。”
“不说不说。”
反正从他在我面前耍无赖开始,这形象就没有再高大到哪去了。
管家将她领到了哲学书籍区域,指道:“您看看这里有没有您想看的书,我为您取,如果没有,您告诉我,我叫人去采购。”
“很够了。”
只是一眼扫过去,顾宥缦就看到了大量和美学还有艺术学相关的书籍,她抽了几本感兴趣的书,管家伸手来接,见她不再拿,又问她:“少奶奶,就这些吗?”
“先拿这些吧,看完再来,劳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