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桌四人,走掉三人,还有一个大概也是拼桌坐的,还没吃完,是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哗哗坐下去太占地方,他还往旁边让了让,很是有礼。刘邦却问他:“你是军中出来的?”
小伙子正吃着,被陌生人搭话,有些腼腆地点头,答道:“今天我放假,从营中出来玩,顺便在外面吃了。”
嗬,这不巧了吗,一嘴的沛县口音。刘邦来劲了,立刻跟人称起了老乡,聊了起来。
现在齐国投军还不容易,理论上人人都要应兵役,傅籍之时乡里就会体检登记,却不一定要你去。只有那体格过关的壮实小伙,读书成绩也还过得去,才有可能被选上。
不过刘邦知道,如果真有举国之力才能打的大仗,这些傅籍的年青人就不挑了,该拉上战场的还得上。
现在他们想投军,主要是军中不再让人从一头乌发应役到满头白发生了。五年时间,若是不升职做将领,就会退役回家。就眼下来说,退役回来的人,在乡间做个小吏不成问题。
而且这五年也有工资也不少。很多人拿到小学证书,再上个初中,琢磨自己往后学也不是那种读书的料了,上技校吧也得等毕业才能做工挣钱,不如去当兵啊。
这个沛县的小伙子一说自己家世,别说,七拐八拐的,刘邦居然还能一口说出来自己认识!
“不是我那亭的,不过我知道,你阿父是武六家的嘛,瘸了条腿是吧?我听人称赞过,说你阿父瘸了条腿却生性要强,田里的活计样样拿得起,不比别人差。”
武青在临淄还能听到人夸奖父亲,不由生出一股自豪,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三分骄傲两分不好意思地道:“我阿父后来又学会了开蒸汽拖拉机,每年开耕,乡里一起跟官田租了机子来用,我家那边都是我阿父开。”
这一说刘邦就想起自己那个开拖拉机的老相好来了,恍惚了一下,问道:“泗水亭开拖拉机的那个女子,现在还好不?”
“毛媪吗?”武青果然听说过,乡中事少无聊,第一批拖拉机手足以让人当作好几年的谈资了,“她儿子原说要考吏,但后来入学学得快,被异士带走了,现在听说跟人在大河那建大桥呢,毛媪天天说等桥造好了,请要好的几家一起从她儿子造的桥上走一回。”
哎……她那儿子还有这能耐啊,刘邦努力回想,也只想得出一个低着头窝窝囊囊的男子的模糊影子。
他平定叛乱回到沛县的那次,自然想照顾一下老情人。但是毛——毛什么来着,他想不起来了,总之那时一问才晓得,就在他彭城大败的时候,项羽麾下杀到丰邑抓捕他的家人,虽然没因为这情人关系找毛氏的麻烦,但兵灾波及,毛氏就死了。
她那心心念念,总想着从他腰包里掏钱去养活的儿子没死,背上被砍了一刀,一只手不太灵便了。他回乡时看那孩子年纪也不大,却一副枯槁模样,还赏了他不少钱,应该能过得不错吧。
啧,也没记得这孩子会读书啊,识字什么的学得普普通通,不然他说不定那时就主动掏钱送去读书了,他又不是小气的人。刘邦琢磨了一下,想想齐国的课程,想想他现在在造大桥,觉得那孩子可能是学算术和物理什么的脑子厉害,所以他那时看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遇上老乡聊起来,老乡的饭菜还没上,自己闷头吃不太合适的缘故,武青有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等刘邦点的饭菜上了,这才一起吃起来。
这黄焖鸡是用鸡腿肉做的,滑嫩又紧实,哗哗拿勺子把香浓的汤汁舀出来浇在饭上拌透了,一边吃一边纳闷:“我知道有养猪场和禽类的养殖场,不愁没有肉吃。但是为什么这家店能只用鸡腿做菜?还有那些卖卤货的,只卖爪脖翅尖这些,人家怎么肯单卖?”
这问到刘邦的盲区了,他也愣了愣。毕竟他从梁国到临淄也才不到十天,这些细节还真没想过。
武青却知道,慢慢嚼了口中的鸡肉咽下,向他们解释道:“只有临淄这样的大城,有大工厂或是军队驻地,才有这样的事情。”
他才说了这一句,刘邦已经悟了。
“原来如此。”见两个小野人还懵着,他笑道,“军中和工厂都是数千上万的人吃饭,得买多少肉呐。那些爪脖翅尖,猪心猪头之类的不方便一锅炖了分食做菜,正好往外便宜卖掉。鸡腿特殊一些,不过想单买总还是有地方能买到。换那些小地方,可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