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嫌弃的目光顿时变成了敬畏,费女笑吟吟的,得意地瞟了眼挎着篮子跟在后面不吭声的鲁孟。
哎,大儿就是随了他阿父,太老实了在城里吃亏啊。还好鲁泥像她——费女有点心虚的想,她年轻的时候要是遇着那种机会,应该也会不管家里反对,去军中做护士的吧?
说起来这郊游什么的,费女确实只是跟风。但她不知道,她跟风的城里人其实也是在跟风。
她跟城里人的风,城里人跟的是贵族的风。也就是这几年进厂做工,有闲钱又有闲时间的这批新平民才有了向旧贵们学习的资格,被旧贵们暗讥一句“附庸风雅”,有了郊游的风俗。
要她说,她跟鲁孟一个想法,这山水石头有啥好看的,在乡下都看得够够的了!
但是孩子们不这样想。鲁禾跟鲁麦天天上学,放假就被费女叫着在家干活,这一出来可算自由了,一边应着母亲“不要乱跑”的吼声,一边在山坡跑上跑下,不时还上个树掏个鸟窝逮条蛇什么的。
当年在家玩熟的活儿,倒是在几个城里孩子面前显了本事,引得他们大呼小叫鼓掌叫好,叫他们更兴奋了。
山上的路也是近两年游玩的人多了踩出来的小路,不过上山游玩的多是天天干活的平民百姓,爬山并不吃力,说说笑笑间就爬到了高处。
众人也不讲究,拿树枝拨一拨草丛,确定没有蛇就坐了下来。只是比起过去,他们现在有体面的工作,自然讲究起衣着的体面,所以都在家里找了破席旧纸之类的垫一垫,免得弄脏衣服回去就要洗掉。这时候也快中午了,各人都拿出自家的背筐或篮子,将食物交换分食。
鲁孟被个热情的老兄塞了一块自家做的红糖馒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赶紧翻了翻,将夹了肉的烧饼拿给对方。
他们一家都从乡下来,以前家里没有条件,费女这辈子都没学会做什么好吃的,现在勉强能做个饼子馒头吃,一旦叫她调馅那就是灾难。现在她在家给人带孩子,都只能找了一家邻居合作,那家做菜,她拿回来给孩子们吃。
鲁孟偶尔动个手,都比她做得味道好。
费女也不想把这个钱给别人赚去,可就跟鲁孟怎么都学不进去一样,她前半生没条件,这时候学做菜又少了点天赋,味道总是不佳。鲁孟在工地上干活,虽然苦累,但工资也高,比她雇人付的钱多,当然也不可能舍了这个活计回家专门做饭。
今天带的吃食,她也果断找了合作伙伴帮忙,这肉烧饼可真是好吃。
鲁孟咬了一口别人家的红糖馒头,甜滋滋的,也好吃。
鲁禾也跟同学交换了食物,一边吮着嘴里的奶糖,一边大声道:“我阿姊去了倭夷那里做事,以后我毕业了,就去西南夷那里好了。”
费女手一动想打,看看周围的人,忍住了,准备回家再骂。
一个两个的心都野了。一个鲁泥跑去海外什么倭夷的地方,好歹是跟着大王去的,又是从军远行见过大场面的,她还安心一点。这个小女儿又嚷嚷去什么西南夷,还让不让她这个阿母安心睡觉了。
偏偏那几个少男少女都叫好附和,小三岁的鲁麦也不甘落后,嚷着与阿姊一起。费女再忍不住了,一巴掌糊在小儿子后脑勺上:“多大点小子,满嘴胡说,给我老实待着!”
鲁麦也是从小被母亲骂惯了拍打惯了的,不以为意,只闭了嘴朝鲁禾眨眼,鲁禾也冲他眨眨眼,两人会心一笑,心中均想:“到时我自己去,阿母又拦不得我。”
鲁石蹲坐在地上,舍不得吃肉饼,默默啃着馒头,心里很羡慕弟弟妹妹。他也想上学,但是他都二十多了,这么大一青壮不干活挣钱养家,他自己都拉不下这个脸。但是干一天活回来,那些个字和数字,就跟苍蝇似的乱飞,好容易记得一点,睡一觉起来又忘光了。
现在他和父亲倒是不去田里干活了,城里能做的活不少,但也都是卖死力气的,因为缺人,工钱倒是不低,但跟工厂的活不能比。在城里做这些活,就跟在乡里没地一样,有一天没一天,不晓得哪天就突然找不到活了。等年纪大了做不动了,也是一样没钱。鲁石心里发愁,他以后可做啥呢?
忽然有人跑过来大叫:“火车在装货啦,装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