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送来的这些都是齐国出产,后世才逐渐发展起来的蜀锦云锦宋锦,花团锦簇灿若云霞;素色缎亦是光泽亮丽高贵自显。
有薄而透的绢纱,也有致密滑爽的厚实绸布。
龟兹国王甚至可以想象,当他最喜爱的女人穿上用那薄纱所制的纱衣起舞时,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郦食其笑吟吟地看着龟兹君臣交头接耳赏鉴丝绸,等他们稍稍平静一些之后,才轻咳一声,道:“这些丝绸,若是能卖到安息,不知能值多少黄金?”
龟兹王一个哆嗦,愣在了当场,目光越来越亮,猛然学着华夏之礼不伦不类地长揖至地:“龟兹愿意为上国做贩运之事!”
价比黄金啊,价比黄金啊!
龟兹王并不是只知道享乐的昏君,西域多小国,消息流通很快。他知道西边不但有个安息帝国,再往西还有一个大帝国,隐隐约约听说非常富裕。
但安息从来没有往西域卖过丝绸,说明他们也没有。如果能将这些美丽的丝布运过去,哪怕他们龟兹国不能经手,但只要成为商队中途补给的地方,就足以让他们得到极大的好处了。
更不用说,假如上国肯松一松手,让他们也能吃进一些货,再运到西边呢?
本以为是亡国之祸,没想到是天降横财!
郦食其但笑不语,只拍了拍手,让人将其余商品搬进来。
同样五色华彩迷人眼的珐琅器(景泰蓝),如玉质般一看就身价不凡的各色瓷器,龟兹君臣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原来还心有不甘的立刻改变了立场。
投,投了。此时不投,更待何时?
而一直笑容满面的郦食其,内心却在叹息。
对外交涉以他为主,范增来主要是看着项羽,别让他太莽了。西域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项梁的打算,是用货物迷花这些国君的眼,不战而屈人之兵。
此处,暂时不是用兵之地,他并没有打算纳入楚国,只要控制住就好。
接下来,就是让楼兰与龟兹的国君主动发力,派人去说服这条商道上的其他国家给予方便,使商路畅通。这条路,被齐国人称为“丝绸之路”。
而令他和范增私下里叹息和忧虑的,是他们楚国,其实也不过与这些西诸小国一样,仅仅是商路中的一环罢了。
丝绸、瓷器、珐琅器、玻璃镜……这些都是齐国的商品,只是要经长安运往西域罢了。龟兹称他们为上国,郦食其内心是有些尴尬的。
关中不缺人力,其实也不太缺畜力,项梁当初同意共伐匈奴,就是被这条商路带来的利益给打动。毕竟只有解决了匈奴,楚国才能进入西域,商路才不会被匈奴随时打劫。而随着齐国新事物的层出不穷,楚国越来越被动,对这笔利益实在不能拒绝。
明明知道如同饮鸠止渴,楚国不过是在帮齐国卖货,但又不能不去做,这是令楚国有识之士都长吁短叹,心有不安的事情。
但也只能死中求活,先将眼前利益攫取在手,然后……然后若是齐国能给他们时间的话,以后并吞西域,以使国力更进一步,再看将来如何吧。
范增甚至已经让人进入商队一起西行,打算了解西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在西域人口中,那里听起来竟是一个可与曾经的大秦比肩的“帝国”呢。
那……倘若他日中原王业无望,是不是能一路西行,将那个国家攻打下来,以做安身之处?这不是臆想,是实实在在已在朝中议论的事情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项梁自然一时不能让项羽回师了,至少要压着让西域诸国看到跟随楚国的好处之后,才能另派人来镇守。
不错,对于这样将来可能起大作用的地方,自然要保证军事上的万无一失和政治上的绝对可靠。换别人来,项梁根本不放心。
项羽就只能待在八月龟兹酷热的阳光下,目送货物被搬上了驼驼的背,驼铃悦耳,渐渐远去。
他这次征西还带来了棉花种子,抢时间种了下去,八九月间棉花陆续进入采摘期,他又压着当地人学着采摘,将棉花打包,交给商队带回去。
这些棉花将在河西走廊被纺织成布,然后再运到西域贩卖。
这是件很有趣也很无奈的事,端看站在哪一国的角度去看了。
从他国的角度来看,关中收的棉花都卖到齐国了,又从西域收棉花来用,简直好笑。卖了又收,你直接不卖不就好了嘛。
可是从楚国的角度去看呢?关中陇上的棉花收下来自己织布?自用一部分没问题,剩下的怎么卖?连自家的贵族都不愿意买楚国自产的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