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连连摆手:“我过来能帮你什么,我只会种田。是我自己也想做个官吏呢,亏得你告诉我机会。”
兄弟二人不由相视一笑。陈伯说的也是真心话,他年轻时一心供养兄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愚笨,陈平聪慧,家族的兴盛要靠这个兄弟。
不然,固然他确实爱护幼弟,但若是陈平没有读书的天赋,那当然要早早教兄弟稼穑之技,以后才能安家立业啊。
早在去年冬季里,诸侯会盟之后整军备战的时候,陈平就请了假,急急赶回来找兄长说话。陈伯至今还记得自家兄弟沉静的面容和与之不符的仿佛在燃烧的目光,告诉他可能要在塞外设郡,而自己会争取成为这个新郡的郡守。
陈伯有什么说的,当然是支持了,但是他不懂为什么陈平要特意回来说这件事。
“大兄,齐国这两年就会出现考举与荐举并行的情况,荐举迟早会废除,便是如今尚可,大兄并没有特殊的才能,我也不方便举荐你为吏。”
陈伯当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又是高兴兄弟记得自己,又是怕他乱来:“我做什么吏,我什么都不会。”
“大兄靠辛苦耕种供养我读书,如今新置的家业也蒸蒸日上,又通识字算术,怎么能说什么都不会呢。”陈平笑着夸赞,把陈伯讲得脸都有点红了,除了摆手不会说什么。
陈平仍是真诚地道:“在齐国,大兄确实做不了官吏,我强行举荐,一来于我不利,二来大兄难以胜任,也容易惹祸上身。但塞外新郡就不一样了。与胡人为伍,终日腥膻,又要防着匈奴反叛。到那里为官做吏,许多人畏之如虎,我自荐为郡守,再举荐兄长,自然不会惹来非议。”
陈伯没有多犹豫,把孩子托给妻子照顾,和陈平推荐的张氏的两个舅兄一起来到了燕北郡。
他以前没有在乡间为吏,难道是不想吗?
他自己不读书去供养兄弟,难道是不想吗?
那是做不到啊。
现在在德宁县能做田典,哪怕不能再升职,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了。更何况陈平私下里还跟他说过,在塞外的辛苦不是白受的,升职必然比其他地方快。他还想着把匈奴人教会了,他能从田典做到田蔷夫呢。
再高就不想了,他也只会种田,只学得会种田。光是种田这件事,他就要跟上面派来的先生们继续学下去,也没心力干别的事了。
所以,他才会在春初来到辽西,路上就开始学习塞外的地理与天气,以及农事安排的节点与要求。最早那批已经驯化的匈奴人到了之后,他带着他们一起开垦土地,育苗下种。而等俘虏们也到了后,他一边自己去上课学习,一边还要教这些胡人种田的事情,好让明年就能有出产,至少能喂饱他们自己的肚子。
陈平知道兄长辛苦了,很担心他撑不下去,但见陈伯回来还看书看得这样入神,就知道他乐在其中,放心了不少。他自己倒了酒,把带来的小菜花生米摆上:“今日大兄去地里,情况可还好?”
“好得很。这个地方本应该春天种马铃薯,但官府给种时就说过,夏天种一茬也能收。今年只是将就,明年好好开垦,收成不会少……小麦也是春播,所以开荒的时间充足,新人也能先教着,不着急。就是匈奴人也在问,这边可用得上那些大家伙?”
陈平笑着摇了摇头:“路没修好,不方便开过来。且塞外牛马充足,还有畜牧补充,那些还是先紧着别处,暂时不会运过来。”
陈伯遗憾地点点头。他也知道不容易。搬家之后,他家和张负能用上那蒸汽大铁牛,首先是县里就有机械厂,自己就地生产不用运。其次是县中官田买了铁牛,用完之后,几个大户再一起租用。离得近,田地也大体连着,这才行得通。有些实在开不过去的,就只能用马拉重犁、马拉收割机了。
兄弟说得不错,现在到处都缺机器呢,这边最不缺的就是马和牛,不用起来不是可惜了吗。只是本地暂时造不了,还是得运过来。
陈平尽管是农户出身,但陈伯从不让他下地,他对农事不怎么精通,所以兄弟俩聊起来,他着重问了问农业方面的事,知道只要没有大灾,马铃薯肯定能有收成,就松了口气。
陈伯美滋滋地啜着酒,拈了颗花生米,笑道:“我就是对这儿的土性和新种不熟悉,只跟先生们学了几个月,心里没底,才不敢说。不然,我得说收成可能比我们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