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现在已经不是春秋战国那时候了。由春秋至战国已有一变,贫寒之士一跃而为重臣的例子越来越多。如今齐国这种作派,偏又这样强大,连儒生内部吵了多少回,最终也没能有谁能写一篇雄文批判叫别人信服。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这或许就是战国经秦后的又一变,不是齐国怪异,而是其他人没跟上潮流。
梁王刘邦可能是唯一纠结的人。他必须出兵,而且还不能太少,出力不够分的牛马和俘虏肯定也多不了。但他要亲自领兵吗?那就要听项羽或者韩信的号令行事,生生被压一头。
而且他与齐国地域相近,八成是分到齐军那里。如果他自己不领军,他沛县起兵的小团伙不用担心,但底下的百夫长这样的低级将领,许多也是当初起兵后泗水郡前来投奔的人,没死就积功升了职。
他自己不去,曹参他们哪个能镇得住场子,这些人跟齐军一起行动,听齐国人吹嘘齐国的好日子,岂不是军心浮动,回来没准都得跑了。
去吧,没面子;不去吧,没里子。
着实两难!
纠结了好几天,他也光棍,决定了:“去!”
不但去,还把家底都带上了,要搏就搏个大的,战后多分点东西回来,不能白丢这个脸。眼下这个局面,他也赌没有哪一国会趁他国内空虚去偷家。
眼下各国,都是秦末乱世里杀出来的豪杰,不像春秋战国之世,实打实有几个脑子不清爽的国君难以用正常道理揣测。这个时候吞并他国,是嫌齐国或楚国没有名义主持公道,把你也给吞了吗?
刘邦已经想好了,要是真有傻子偷他家,他就找个诸侯国先安身,然后寻几个会哭的臣子,一天按三顿饭的饭点,到齐国楚国项国王宫门口哭诉去。
萧何不提了,夏侯婴对韩信不是纯纯的有恩无仇吗,就让夏侯婴去齐国哭。
项羽重壮士,让樊哙去项国骂。
萧何也别闲着,去楚国讲道理。
不过这都是闲着没事时随便想一想的事情。实际上应该没有人敢的。他想。
在最后一天的参观之后,他更是肯定,没有人敢吸引齐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彭城,这个他吃过一次惨败的地方,一个平坦无险却又是关键所在的四战之地,他们来时看到齐国已经建起了高大而奇怪,与旧日不同的城墙,但这天他们才知道,城头上还另有玄机。
齐国当然不会让他们到城墙上观看城防,只请他们远观。还在说笑的诸侯王们听见城头上几声巨响,看见有什么东西曳着火光与黑烟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轰然落地,伴着烟雾炸开一大片。
用来作演示的羊群死得肠穿肚烂脑浆迸裂,诸侯王惊骇得不顾体面,纷纷起身快步前去查看,就见这些羊身上插着不知道多少锋利的铁片。
齐国有了新的武器,一种像蒸汽机一样无法想象无法仿造,只看得到可怕效果的武器。
纵是项羽这样的勇将,都不由得脑中一片空白。
打仗这种事,从春秋时的堂堂之阵到战国时的兵不厌诈,再到现在,是不是又要变了?
以后跟齐国开战,他们要怎么攻打这样的城池?
有一只羊幸运地避开了要害,只伤到腿,卧在地上惊恐又凄惨的咩咩直叫。刘邦回过神,摸了摸小羊的脑袋,说:“这只羊给我养吧。”
不想了,不想什么万一、侥幸的事了,不想韩信可能突然一病没了,齐国内乱的事了。只希望他和这只羊一样,有点运气在身上吧。
世道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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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少数能种冬小麦的地方已经播下了种子,入冬之后就是农闲的时候。
不过现在辽东过冬已经不算特别痛苦了。虽然还是冷得厉害,但屋里有炕,身上有棉衣,待在屋里时不用说,比过去在关中的冬天还舒服。出屋裹紧棉衣戴好棉帽,冷归冷,但不至于要命。
甚至刚刚由秋入冬那会,人们趁地里闲下来去完成徭役,在附近挖一挖沟渠,建一建水坝,也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情了。
苦寒之地,人本来是都不喜欢待着的。寒冷的地方人口总是会渐渐流失,科技发达能让人更温暖生活的后世也不例外。但此时又有些不一样,人就怕比较。
很多由秦军降卒转化而来的辽东居民都觉得,除了天气确实冷了一点,辽东的日子比家乡好过。毕竟连徭役四舍五入都是为自己干的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