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一看到送来的文书就勾起了嘴角,薄栖心道这应该是好事,这位郡守可能是年轻怕人看出自己情绪的缘故,闲时倒是会说笑,但公事上真正是喜怒不形于色,好叫人看不出底细。不过也可能是本来就心思深,谁知道呢,薄栖倒是希望他是个厉害人物,这样在会稽郡能治住当地大户,她也好托庇其下,免得出什么大事连累她。
“薄长史,你已经看过了,是怎么想的?”
薄栖也习惯郡守不时的考问了,走来的路上就已经初步梳理过思路,此时冷静地道:“我以为是好事,但不宜扩大株连,只需拖上一拖,让顾氏等大族惊怕,自行请罪为好。”
“不错。”陈虎笑意扩大了一些,“齐律重公平,顾氏不过是贪利,哪里有田氏那样的野心和毅力,数代市恩于民呢,我自然不会用这样的罪名穷治顾氏之罪。不过想出这个说法的人着实高明,我看墨家和农家认了鼓动串联百姓的事,却都不肯认这件事,也不知是哪一家出手。”
陈虎在吴县感叹的时候,张乐和农家两名与农夫没什么两样的弟子坐在一处,范益和另一名楚墨也在座,气氛十分严肃。
农家的苦夭再一次摇头,并保证:“我教农夫种地时,也向他们宣讲齐律,那日与你商议后,便一一说服顾氏农场的农人,前往县府交农,揭露顾氏的罪行,但我们绝不曾捏造罪名诬告顾氏。”
“你也不知是谁教他们这样说话?”张乐问。
苦夭苦恼地挠了挠头:“我也询问过,他们却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传起来的。”总之就是一个传一个,大家都晓得了,并且信以为真,在县府外就嚷了起来,一个个真情实意的对顾氏感到愤怒,并激起诸暨人更大的义愤,认为顾氏贪天功为己有,妄想窃国。看看顾氏所有的农场与工厂待遇,再想一想齐国官营农场与工厂的待遇,这要是让他们成功,大伙还有好日子过吗?
原本只是顾氏名下工人和农人闹事,这下整个诸暨县都嚷嚷起来,认为顾氏合族该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坐在这里的楚墨有点特殊,他就是顾氏族人,此时却叹道:“顾氏已经吓坏了,家主飞骑传讯各县族人,让他们主动去官府认罪。要说谋反之心,这些大族是真的没有,但蔑视官府,坐地自守,无视齐律,我看就是杀一批也不冤,还能叫会稽郡风气一清。”
张乐瞪了他一眼:“那也不能诬告!我已经见过县令,上书郡守,说明是非经过,看郡守如何定夺。若郡守大开杀戒,我等墨者也不能坐视。”
两名墨者神色一正,均抱拳应诺。苦夭道:“那这里的事,就烦请张钜子操劳,我近日要离开会稽郡,若是有事,请与商洛言说。”
坐在一旁的农家弟子起身为礼,他便是商洛。
“苦兄要往何处去?”范益好奇问道,“难道天下还有比齐国更适合农家的地方吗?”
苦夭笑道:“我在齐国已经学了许多,但天下诸国所学,仍是当初秦时教授,已差了齐国不少。这些地方比齐国更需要我等。”
张乐却不赞同:“齐国也缺人,你在齐国学了许多,不思报答,反而相助他国。岂不知他国早日为齐国所并,才是你们农家大展身手之时。”
张乐是秦墨,秦墨自入秦后,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认为帮助一个国家尽快统一天下才是结束战乱痛苦的最好途径,由此渐渐出现“义兵”的理论。
现在,秦国的梦想已经破灭了,统一后的秦国依然实行着弱民疲民愚民的权术,天下不堪重负,以至如今重回诸侯列国的局面。但秦墨的想法并没有变化,只是认为需要选择一个更合适的“兴义兵”的对象来辅佐。
齐国之政,难得的使秦、楚、齐三派墨者达成了统一,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善政、仁政。
所以张乐完全不赞同农家学了齐国的技术,却要去他国传授的行为。
苦夭平和地道:“张钜子,你看齐国要一统天下,难吗?”
张乐微微笑了笑,有了憧憬的神色:“不难。”
“如此,为何不兴兵?”
“不欲效秦国故事,要夯实根基,培养人才,叫天下每一处郡县,都能奉行齐律。如今人才不足,便是治下的会稽郡都有旧贵大族从中作梗,令齐律不能施行。故齐国不急于取天下。”
“不错。齐王只不让我等学育种之术,其余不禁。又不禁我等出入,自是不在意农技传播天下。诸国学去,最终只会让齐国得天下后更易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