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郡守陈虎在这里的治理很谨慎。他来到会稽郡时,当地的大户已经向齐国买了纺机和织机,自行开办起了工厂。棉花产量有限,他也不能再开一家官府为主经营的厂,只能督促他们按律法办事,把规矩立起来。
但现在看起来,时间一长,顾氏就忍不住想多赚些钱了。
范益已经握住了剑,有激愤之色:“张钜子,那日三位钜子会聚,决定三派合一,让我等在会稽郡听你号令行事。如今你怎么说?这等害民之贼,难道不应该除去吗?”
随着他的说话,另两名楚墨也握住了佩剑,并非要对张乐拔剑,而是表明与范益同进退,杀此民贼的态度。而两名齐墨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一人叱道:“范益,你也记得钜子会面后的决议,是让我等守齐国之法,不可擅为。如今正应该寻县令,阐明缘由,力指顾氏之非,请县令惩处顾氏。最好能收回顾氏经营之权,改由官营。”
“县令是什么狗东西,你难道不知?他与顾氏早有勾结,若无顾氏支持,他岂能在县令位置上坐到如今!”
“县令不成,就去吴县,向郡守举告!”
“你如此也算是墨者!”
眼看着就要争吵起来了,张乐轻轻拍了下桌子,止住了两派的口舌之争。
“我等会面之后决定守齐国之法,你们知道原因为何?”
范益犹豫了一下,答道:“齐国行仁政,爱小民,我等愿守齐国之法。张钜子,我愿犯法杀人,事后自尽以全齐律!”
张乐不怒而威,叱道:“你忘了孟胜一役对我墨家的重创吗?”
范益还要说什么,被同伴拽了一下,闭嘴不言,但仍是不服。
孟胜守义,率众多墨徒死于楚国,使墨家受重创,墨子的直传弟子几乎灭绝。虽说天下皆颂,但也确实造成了墨家的衰弱与分裂。
上次三派钜子会面,对这个重大的历史事件也得出了共识,认为守义非错,但也应该考虑墨家的传承。如今张乐责备范益也是缘于此意:若是墨徒个个遇上恶徒便行私刑杀人,再为全律法而自裁,那墨家还能剩几个人?墨家从天下显学到如今的地步,虽然根源在于时势,但衰弱得这样快,不得不说与那一役有关了。
“齐律严整公平,我愿守之。”张乐道,“既守齐律,便不可行私刑。你认为如何?”
范益握剑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如是者三,终于道:“齐律善,我愿守之。但若县令郡守均不公,钜子可允我杀人?”
“允之。”张乐给了肯定的答复,但严肃的面色又放松了些,安然道,“只是我一直在想,我墨者在当世还能做些什么。若是县令不公,我等且先不必上告郡守。”
“当如何行事?”
张乐不答,沉吟半晌,将一摞书中最上方的《劳律》取下,摩挲着封面叹道:“我常读此律,才力称齐行仁政,齐律大善。诸位可曾读过?”
“自是读过。”齐墨与楚墨纷纷点头,并一样赞同。
另一名齐墨赞道:“工匠于工厂内受伤,乃至上下班途中受伤,皆为工伤,工厂负责医治并根据伤情给予补偿。且不论工钱高低,仅此一条,便可称仁之极矣!”
一直不曾开口的另一楚墨也赞道:“一日只工作四个时辰,多工作便多予赏钱,我与多地墨者书信来往,凡官营之厂无一违背。亦可称仁矣。”
“年老不能胜任劳作,还要发钱至六十为养老之用,亦是仁之极矣!”
这《劳律》,自然就是根据当世情况改过的劳动法了。
超出时代的生产力就如同机械降神,嫁接到秦末这个时代,还由研究过历史上所有经验教训的现代人为主导,自然会出现许多奇异的现象。
现在这个时代,内需是肯定不足的,外部市场也不要指望。亚欧大陆的几个大国如罗马、印度、塞琉古、安息等,加上非洲的迦太基和埃及,大概是少数能大量铺货的地方,但路途遥远,现在通西域都很难,陆上通往身毒的道路也受没纳入统治的西南夷阻挡,更不要说丝绸之路了。
海运的航路也没有打开,货运不出去。最现实的恐怕是海上通印度的商路,也就是被叫作身毒的地方。按《汉书地理志》所载,汉武帝时有汉使走海路到达过印度,去时用了一年,回来时利用季风两月可达。也就是在蒸汽船完成之前,一来一回就得一年多,还得掐准时间才行。
其他地方?对不住,大国周边还能受到辐射,离远一些,那除了土人,就是土人,还是土人,能刀耕火种而不是茹毛饮血的,都算是土人中的文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