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在,她不知是放心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接着肩头就被扔了朵花,有声音快活地叫她:“阿荻!”
高荻转过头,后退了两步抵住树,低声道:“别闹了,我来跟你说清楚,别总到厂里找我。”
来人是个比她亡夫还高半头的汉子,不高兴地上前一步,问:“我们一块长大,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心里不愿意,早就说了,都不会从厂里出来。怎么,怕将家不高兴?将家还能拦着你再嫁不成?”
“不是。”高荻摇头,她不知道怎么说。
秦国的时候对寡妇再嫁有限制,但是她无子,本来限制就小,而且秦律在他们这儿也不算严,寡妇再嫁的、不嫁但跟情郎生了野孩子自己养的,多的是。
现在就更没限制了。
只是她亡夫将木是立有军功而死的,官府作主给她过继了儿子,还有抚恤金——虽然实际上这钱还是给舅姑拿着,但她不改嫁确实名义上是归她所有的。
眼前的赵随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而且少女时期,高荻也曾经对他有些朦胧的好感。但赵随家穷,高荻是她家唯一的女儿,她是高家的小妹妹,很受家人宠爱,父母不可能将她嫁入这样的穷苦受罪的人家,而为她精心挑选了本乡本里、知根知底、家里有田、还是能继承主要家产的作为长子的将木。
她也早断了这份朦胧情丝,一心经营好自己的小家。
哪知道将木战死了,她在将仲的支持下考入了纺织厂,而赵随也进了糖果厂。两个厂离得很远,但共用的商业区靠得近,赵随见到她心思就又活动了,不时地来找她。
她也渐渐动摇,本来真的没什么,但高荻老是觉得不合适,怕被人说嘴,说她占着亡夫的便宜又找汉子,甚至说她嫁人之后不安份,一直跟赵随往来。
赵随急了:“你还真准备守着那过继的儿子过一辈子啊?你占什么便宜了,钱都给舅姑了,照顾进厂的名额也是将叔自己用了,你进厂都是自己考的!”
“不行,不行。”高荻性子软,逼急了只会说不行,“你别再找我了,传出去不好听,我回家了。”扭身就跑,赵随不敢拉她,追着喊也没留住人。
前面住户就多起来,也有人走动,赵随不敢再喊,袖着手垂头丧气慢慢往自己家走,他家靠着里门,还要走蛮长一段路。
走着走着,他一直低着头也没留神,有人伸手拍了他一下:“赵随,想什么呢,叫你几声没听见!”
又有个少年嚷嚷:“想娶妻了!”
路过的人都大笑起来,更多人叫着:“赵昌回来了,快去告诉赵翁。”
赵随也吃了一惊,叫道:“昌回来了,怎不先寄信回来说?”
同住一里又同姓赵,可想而知两人是沾亲带故的,是同族的兄弟。赵随叫了这一声,又看他是坐将家的牛车回来,刚才嚷嚷的就是将木的幼弟,心中又是一虚,随即又暗骂自己:“有什么心虚的。”
旁人不知道他心里纠结,赵昌还喊他去家里,说有事同他商量。赵随答应一声,不回家了,直接跟着牛车走。赵食其也得了消息,把大门敞开,人在院里等着,脸都要笑烂了。
赵随跟赵昌回家,还没时间讲有什么事商量,先得帮着招呼客人。左邻右舍沾亲带故的,都来赵家问东问西,赵昌再烦也得笑脸迎人一一答复。
好容易人都散了,赵昌嚼着母亲塞来的馒头,含糊不清地跟父亲解释:“把我送到县上了,本来安排休息一夜再送我回来,我想都到县里了我还不能走回来吗?正好又碰上将茅,就跟他车回来了。”所以才没有提前送信。
赵食其老夫妻俩却更关心他的伤,赵母当即就要扒他衣服看,赵昌跳着躲:“早好了,早好了!”
“你休要骗我。”赵母流着泪哽咽,“要是好了,军中怎么会叫你回来?”
赵昌语塞了一下,又嘿嘿笑道:“那也不挺好的,我本来是想做个将军再回来报喜,可也说不定将军没做成先战死了呢?受点伤有了军功回来不也挺好。”
赵食其呸呸了两口不许他再说,不过心里觉得有道理,人平安回来就行。
“分你的地已经种上了,你回来,还有安排没有?”他问。
他是想,连招工都先选齐军士卒的家人,那赵昌立功受伤回来,总也有好处的吧?不然昌的胳膊伤了,以后种地也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