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势力最大的田氏捣乱, 相反还得到生怕被打击的田氏极力配合,林芦这个齐王太后的执政就很顺当了,许多措施也一一推行下去。效果怎么样不好说,但至少推行过程中没有人故意作梗。
哪怕谁也不理解为什么齐国要推行比隶书还简单,简单到君子不齿程度的一种字体,但各级官吏乃至旧日贵族们,还是像当年学秦国隶书一样,点灯熬蜡地彻夜苦读。
不然呢?将来齐王写这种字,丞相写这种字,你家子弟想出仕,连字都看不懂,家族还能维系下去吗?
不过学归学,这些人当然不肯自降身份,去什么扫盲班教贩夫走卒工匠农夫的子女,所以这么一来,有些人就很显眼了。
李由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他一边感慨这两样东西的组合太适合教学,一边又满心别扭,根本不想转身看到下面坐着的那群人。
一群年纪偏大的平民,十五六岁屁股好像长了钉子的少年,四十上下一脸蠢样的工匠,甚至还有一个看上去得有六十岁的老媪,说是儿子和新妇都要挣食,她学了回去教。
可惜年纪太大又从来没读过书,来了好几天了,才学会四个字,还是极度简化之后横平竖直、李由一天就能记诵几十个、只是要多花点时间与旧字对应的简化字。
李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他用力写下今天要教的最后一个字,“齐”。最后一笔时粉笔还断了,弄得他一肚子郁气不知道朝哪发,耐着性子教念:“齐,这便是齐国的‘齐’。”
下面一片恍然大悟的哦啊之声,个个拿树枝在自己做的沙盘上比划学着写,那笔画惨不忍睹。
李由叹了口气,想想父亲的严令,只得又将从那字表上学来的笔顺一一分解写在黑板上。
另一间屋内,李斯也在教学,他却是面带浅笑极有耐心,教的不是字,而是数算,今天已经教到了十进位,黑板上抄了题让学生算,他则来到屋子最后,给几个跟不上进度、到现在才学会数数、个位数相加还不会的学生开小灶补课。
然后回到讲台上,在题后写上答案,让学生自己核对。一节课毕,李斯宣布下节课发纸考试,学生们嗡嗡地吵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些蠢问题。
“李先生,难不难啊?”——简单到闭着眼睛都能算,你们还觉得难就没办法了。
“不难,把这三天所学练好了就能过。”
“李先生,我错了二十四题,能及格吗?”——五十题错二十四题,你要是不知道能不能及格,你也确实不像能及格的样子。
“我将题目抄在小黑板上,就挂在外面,无事时再对着算一算,熟练了少错几题,就能及格了。”
“李先生,这个及格了,去铁官能考上么?”——这才学到哪就想去铁官,有志向是好事但不能乱发梦!
“有志气,但是想去铁官的多,题也难,等这一期学完过关后,你不妨试试纸坊,那里考得简单。”
“李先生,我字写小一点,能裁一半纸带走么?”
李斯瞧着这个十八岁的青年,和颜悦色地道:“自然可以,你不要急着进工坊,以后进学校更有前途。”
青年有点害羞也有点期待地点了点头,旁边人纷纷夸他:“杞要从小就聪明,可惜生早了几年,不然就进学校去了。”
现在临淄这一带,十四岁以下的孩童和少年都进了学堂读书,一开始也是学识字和算数,不过进度比这种扫盲班快,孩童一天要学十个字,还要学一种辅助学习认字的符号,称为拼音。再大一点就不特意教字了,拿着书自学,学校开始教写文章,虽然在李斯看来只是将口语稍稍整理后记述下来,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
对李斯来说当然不难,拼音他也已经掌握了,不带偏见地去看,学拼音开始麻烦,但学会之后确实方便,只要拿着印了这些拼音的教材就能自学。扫盲班也带着学拼音,学员来去自由,只一轮一轮的上些简单课程罢了。学得深了就可以自己去考学校。
李斯把这些学生的问题一一答了,待人开始陆续站起来往外走时,叫住杞要:“我年老无力,你能帮我抄写题目么?”
杞要便诚惶诚恐地接过粉笔,不太习惯地在小黑板上歪歪扭扭的抄写了起来。
等他抄完,人也走完了,李由和李成也结束了自己的教学,过来服侍老父,见李斯在等着,他们也只得侍立一边。李成想接过粉笔替那个明显不会用笔的小子抄写完算了,被兄长拉了一把,悻悻地住手,不明白父亲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