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怎么也得纠结犹豫几个月吧?
阿父啊,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七十二了,不是当年秦逐客卿时的四十三岁正当壮年啊?
李斯听不见儿子憋在心里的话,又开始批评他们:“我见你二人日落则眠,十分不用功。从今日起,我屋中烛火不熄,你们也不许睡!早起亦要读书,半月后就去报名教书,不可耽误。”
又叹道:“为父别的尚可,只是这数算之法与过去所学大不相同,我年岁已高,恐怕一时难以掌握,你二人还是要尽力去学。若是张苍在便好了,他极擅于此,也能请教一二。”
张苍也是他在荀子门下学习时的同门,原来在秦国时做御史,只是见形势不对早就跑了,李斯也不知道他在哪,不然一定要向齐王举荐。张苍的学问很适合齐国,有个举荐之情也能互相照顾一二。
李由和李成只能唯唯称是。李由到底没忍住,对父亲道:“阿父当日曾言见厕中鼠与仓中鼠之别始悟,如今选择齐国,是认为齐国终能夺天下吗?”
李斯拍着桌上的书本叹息:“所以说你来此半月空耗时日啊,你若读了书,就不会问出这样的愚蠢问题。一仓失火,我等自是要往新仓迁移,本来我李氏没有选择的余地,幸而与齐王旧日有情,才得此存身之处,你们要珍惜啊。”
咸阳的子嗣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他们不早点立足,又怎么能够再订亲事,给李氏传下子孙呢。不过李斯没提这茬,不尽快在齐国出仕,什么都是白搭。
他看见次子退出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满是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表情,长子也是恍恍惚惚,不能接受的样子。
李斯在他们退出后闭了闭眼,什么也没说,继续读书记诵。
直到夜深人静,他看着烛火摇曳,才放纵了思维,痛苦地想起了当年看了谏逐客书将他留下又重用的始皇帝。
当初他真的以为能在陛下治下善终。他的儿子尽娶公主,女儿尽嫁于公子,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年长而陛下年轻,等到七老八十就算他没死,也老得该退了,到时候他也不嫉贤妒能,只要儿子被推上高位保证家族的存续就好,他会跟陛下选的新相和平过渡,体面回家养老……
就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身体真的很好,七十了还是牢牢掌握着帝国的大权,跟陛下君臣相得,陛下也没有把他换下去找人顶替的意思。
本来也没什么,挺好的,他既然身体无恙当然不想放权,可是偏偏陛下才五十出头就走了。
陛下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他还办了件活到这把年纪最蠢的事,就算不选扶苏,他为什么要选个疯子蠢货听不进人话的胡亥站边?他当时是被什么迷了心,现在想起来他心里怄得都想吐血。怎么会有一个君主在听说有人造反时不去平叛,而是不许大臣说这件事啊!李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就算六国中的昏君都不带这样啊!
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那天就是在这样的烛火下,赵高与他密语……
李斯拉回了自己的思绪,不愿意再想。他看得出儿子的疑惑,甚至长子是不赞同的,只是出于孝顺没有多话。他看着烛火,想到在秦国的种种……其实他在秦国已经不是仓中之鼠了,而是守仓之犬。倘若不是胡亥,纵是天下大乱秦国不保,秦国有他毕生理念所凝的心血,有他所忠诚的君主,他也愿意随着这一切焚于大火,化为灰烬。
但偏偏他做了那蠢事,经他手推上去的粮仓的新主人在失火时,不听他的去救火,倒是要先将他宰了。
既然如此,他还多想什么呢。
不过他毕竟已经老了,不是当年了,时间太紧。不行,半年太久,他要在三个月内把握住齐律的要旨。以后每天再晚睡半个时辰,早起半个时辰,就这样决定了。
同院的屋中,李成桌上烛火亮着,人已经趴着睡着了。李由又写了几个字,抬头看看窗外,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父亲怎么还不熄灯睡觉,他真的困得眼皮都撑不开了。
第95章 战事之外说民生(上)
定陶之战给东郡的战事画上了休止符。齐楚经过友好协商, 楚军将秦军俘虏便宜卖给了齐国;齐军退出濮阳,回到聊城,不在东郡扩张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