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早成亲生子,一个儿子都快成年了,看这些年轻人就觉得他们年少要照顾,栾布武艺好又聪明,尤其得他喜爱,平时没少提点。栾布也与他亲近,略一犹豫便问:“兄长呢,又是如何打算?”
“我?”钟离眜一笑,“我是郡守的门客。”
他想了想,还是与栾布说了心里话:“郡守一直说与东胡打不了大仗,除非陛下严令,但陛下看起来也没这个意思。所以我看从军之后也没什么立功的机会,不如让郡守安排做个亭长里长之类的小吏,以郡守治理地方的能为,还怕不能积累到治民之功吗?”
不止栾布,凑过来听他们闲聊的人也深觉有理,原先想从军的也改了主意,尤其是方才亲手杀敌有了军功的,想着回乡做个小吏倒也风光。
他们在原地驻扎,也不着急,秦军过了五六日才回转,带着他们一起回去,然后少不得派出使节去见东胡王,还要带上易行这个苦主去吵架,坐实商队被劫秦军反击的事。倒是不求东胡王把那几个部落找出来交给秦国,而是借机把茶砖的价格再提一提——怎么,你没管好自己的人,让我们的商队提着脑袋来做生意,这染血带着人命的货物,价格不应该涨吗?
这就与钟离眜他们无关了。他还另有任务,秦军去了这许久才回,当然不止是追击那已经不足三百的抢劫队伍,而是抓了俘虏之后交叉审问,追击到这些劫匪的部族中,将其男女老少,牛羊马匹统统带了回来。
这些部族人数不一,有的抽出壮年男丁去跟着抢劫之后,只剩了二十多个老弱妇孺,有的却有一两百人。不过不管多少,在三千秦军面前都不值一提,统统被一根绳子绑了回来,还要留几个妇人少年赶着自家的牲畜,哭哭啼啼地跟着回来。
这些赶着牛羊马匹的妇人少年也不敢逃。他们的成年男人都被抓走了,牲畜也被掳来,就算能抢一匹马逃掉也没有活路。投奔其他部落,大概只能做奴隶。更何况看着秦军凶神恶煞的样子,八成也逃不掉。
虽然这是韩信筹划了两年的事情,不过他并没太放在心上,说到底,这次行动主要是为了向陛下有所交代,顺便也震慑一下那些贪婪的东胡人,让商队行走更安全。
张良本来请命去往东胡王那里为使,韩信也没让他去。他在辽西郡也已经待了两年多,对东胡有所了解,现在东胡实力不差,但自从败给燕国之后就失了锐气,不太愿意与燕国乃至秦国开战。
现在东胡在匈奴和秦国之间做中转商,赚得有的部族都不想自己放羊了,东胡王更是富裕,他才不愿意打仗,尤其是跟卖茶叶的秦国打仗。
所以这事儿,根本不算什么,回头就让商队继续去卖茶砖,换牛羊。
至于这些自己撞上门的俘虏,他就笑纳啦。
参与劫掠的人不用说,打发去挖矿。那些牧民中的成年男子,本来也应该一样的下场,但韩信瞧见那些妇孺又犹豫了,都归于隶臣妾的话必然要分开,那些小孩子恐怕没几个能活下来。
张良陪同他一起来的,见他面露不忍之色,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
韩信这样的性格做不了雄主,不是他张良会在乱世中选择的主君。但作为一个臣子,又怎么会不希望自己故国的君主是一名仁君呢。
因此他也没有开口相劝,只默默陪着韩信行走。
东胡牧民都用绳索反绑着手,有带着婴儿的妇人稍加宽待,手绑在前面,有人正努力倾着身子给婴儿喂奶。低低的啜?声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处传来,还混着母亲哄孩子的哼声。
不听他们说话,忽略服饰与发型,他们看起来与秦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张良听见韩信叹了口气,他低声劝道:“矿上那些俘虏,就是这些人的父亲、儿子和丈夫,那些年老的男人,年轻时也未必不曾来边境杀过人。妇人们也一样从父兄那里得到过掳掠的好处。伯南,你应该明白。”
应该明白慈不掌兵,应该明白胡人与诸夏是两种人。
韩信抿着嘴,却摇了摇头:“张先生,我在南方也见过瓯人俘虏,最后我计能成,也是有当初的战俘愿意助我用间,将瓯雒军引入了埋伏。”
他转向了北方,遥指北边广阔的土地:“张先生,我想在那里建城,让那里也成为诸夏的土地,但是一定要将东胡与匈奴杀尽吗?当初周天子分封诸侯,不仅仅是酬功,也是让他们为天子守边啊。吴越楚燕,无一不身处蛮夷之中,乃至吴越之人渐被夷人所染,断发文身不与中国相同,楚亦自称蛮夷,不服王化。后来的齐国,同样是征服了东夷后才有那样广大的土地。然而时至今日,又有谁能说这些地方不是诸夏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