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操练了一阵之后, 军候就把他们拉山里适应来了。其实主要是让秦卒适应山林行军,并让那些夷人教他们一些山林里的常识。另外他们秦卒也要带着这些散漫惯了、刚刚才开始进行训练的夷人, 叫他们熟悉军法, 熟悉军中的号令。
在这样的互相教学中,让秦人与夷人熟悉起来,不说立刻认可对方为同袍,也多少能消除一些对立的敌意。
现在,杨时腿上用布条打了绑腿, 缠得高高的, 几乎大半个小腿都扎在了里面, 裤脚自然就扎紧了,这是为了防蛇。秦人也知道走山林草丛要防蛇, 走在头里的要拿棍子去“打草惊蛇”, 为后面的人开路。
但哪里会有地方像百越之地的山林中蛇这么多的, 过去秦军征战天下, 在山里行军也不是那么在意, 现在不在意却可能要命。
中原地区已经开发很多年了。周礼中对道路管理有很详细的规定,两国之间还是“野人”生活的时代, 周礼要求一国在正式出使另一国前,先派人通知对方,然后对方管理道路的“司空”去查看修整两国间的通路,以迎接使者的到来。
而周礼也并非凭空制定,在更早的《夏令》中,就有要求“九月除道,十月成梁”,由夏自商再到周,乃有周制中“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的规定——种植树木以标明道路,郊外提供食宿以款待旅客。
在这样一代一代越来越完善的规范中,中原各国之间来往不绝,使者奔走于路,商贾来往于城邑之间。可百越这个地方呢,人口本来就稀少,天气还特别适合植物生长。两个聚居点之间来往贸易踩出一条路,过了半个夏天再去看,哪还有路的痕迹。
秦军在这样的山林里行走,苦不堪言,开路的人用在中原的习惯去拨开草丛,蛇是惊了,惊的不是一条蛇,而是一窝蛇!毒蛇更不在少数,本地夷人本来就供奉蛇神,此前秦军死于蛇吻的也有不少,军中不乏传言,说是得罪了夷人的神灵才会如此,引得士气越发低迷。
所以军候很重视这件事,特意对此下令,营地周围伐树除草洒雄黄驱蛇。一旦离开营地,从什长到百将,必须亲自检查士卒们的准备工作。
什长身上还带了县令身边医官配的蛇药,操练之余,每什还得学急救之法。几次在山里训练,被毒蛇咬伤的人总算能救回来一些,不至于咬一个死一个。
打摆子的病也有了药,效果比蛇药更好一些,身体不太弱的话能抗过去。不过更有效的是营地的灭蚊行动。也是县令那边传话,这种病是因为被带毒的蚊子叮咬所至,野外是没办法,居住之所一定要灭蚊。
包括被授田的夷人在内,所有人开始清理房屋附近的水坑草丛,并在院子里种艾草,点艾草来驱除蚊虫。有余钱的人家还买麻布做帐,将睡觉的地方围起来,避免睡时让蚊子叮到。
从去年至今,虽然没有完全杜绝,但即使不能纵观全局的人也能发现,自己身边认识的人里面,打摆子的人是真的少了。真得了也有药可以试着治一治,就不那么令人绝望。
夷人也是人,尽管习惯了本地水土,对打摆子病有一定抵抗力,但也有限。许多人从小到大,都习惯自己亲人里动不动就有一个因为打摆子死掉了,并且将这种打摆子病也当作神明的诅咒。
如果县令韩川仅仅说这种病是毒蚊子所致,夷人恐怕不会相信,也不会愿意费力去做防蚊的工作。而防蚊的效果在这个地方毕竟有限,一时看不出的话就更没说服力了。偏偏县令还有药,药还真的救活了很多人,这在土人里引发了比高产两季水稻更狂热的效果。韩川都没想到会这样。
私下里已经有人开始用他们的习俗来拜祭县令,军中被军候发现之后重罚了,然后县令也在县中查了一遍,严令不许。现在明面上是没了,但杨时知道,肯定还有,就是都悄悄儿在拜。
这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在桂林的秦军已经不在乎这个了,他们自己都想拜一拜。夷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可他们都不知道打摆子的病是因为毒蚊子咬人而得上的,县令带来的医者却知道。
杨时也想拜一拜县令,他们好多同袍就是这样打摆子死掉的。
所以他现在对军中的夷人确实是放心了。而且他觉得,要是都尉跟他们军候学,明年他们就能去把瓯越国的残余势力给扫除。当初吃了败仗,尽管口上都不说,但彼此都能看出来眼中的惧意,每个人都害怕再钻到山林去跟瓯人作战。得到原地驻扎命令时,他们齐齐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