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面粉做的面条,可又不是。”韩丰凑近了看,被什长拽回来:“米跟红薯做的。韩县令说早稻的米不好吃,打碎了做米线,今天刚发下来,还有县令让人做的醋跟清酱,为的是庆祝丰收,吃好点。都把碗拿来。”
于是一人拿一个碗,什长把领来的调料一人倒一点,然后负责煮食的伍长先拿筷子给每人碗里挑上大半碗米线,然后再浇上汤,搭上一筷子一起煮的菜。汤上还飘着些葱花,酱醋的味道飘散开,鲜香得让人胃口大开。
韩丰先用力喝了一大口汤,惊喜地叫道:“不是清汤!”
“稻田里养的鱼都捉起来了,一什分了一条。我吃不惯鱼,你们谁要吃到底下捞去。”什长说,他恼火鱼刺,不饿极了绝不去吃。
他这一什都是颖川郡来的,也都不爱吃,只韩丰去捞了两筷子,嘟囔着倒掉可惜了。
不知道韩县令是怎么酿的醋,味道怎么就这么好呢?韩丰忍不住嘀咕起来:“醋可贵了,不如换只鸡吃,我看他们养的鸡也肥得很。”
那鸡也是县令让人养的咧,下蛋多,他们偶尔都能吃到一个,肉肯定也好吃。
伍长给他们分完饭,刚挑了一筷子米线到嘴里咂摸味道,闻言就给了他个白眼:“还换只鸡吃,梦里有,你吃去。我听说县令叫人开的作坊做醋,便宜多了,正好配米线吃。”
说着他又忍不住吸溜了一口。这米线有点粗,入口还挺爽滑的,爽滑之余也有一点点粘稠,本身没什么味道。但是稻花鱼熬的汤鲜美,醋又没有过去的异味,清酱仿佛也更鲜一些。
他三口两口,连汤一起倒进了肚,抬起头来,一什兄弟嘿嘿地朝着他笑:“不够吃啊。”
“去,去,没了,蒸的饭自己舀点汤拌拌,填饱肚子睡觉!”
不是大家不问什长,是什长做饭太难吃了,吃他的饭能把大伙饿死。时间一长,大伙就默认吃饭找伍长了。但米线是试做,驻军这么多人呢,也就尝个鲜,要多是没有的。大伙拿鱼汤拌着饭,一边吃一边问韩丰:“你姓韩,二五百主也姓韩,你们有亲没有?”
“二五百主是东海郡的,我是颍川郡的,你说我们有亲没亲?”韩丰没好气地回,附带一个大白眼。
什长却是有点懂的,说道:“那也未必,韩氏多是从我们那边出来的,说不定真有亲。我说,你去攀个亲问问,这米线做得麻烦不麻烦,以后还能不能吃了?”
一什人都哄笑起来,韩丰坚决不理他们,叫他们滚蛋。当然他也知道同袍在开玩笑,二五百主也是他能随便攀亲的么。而且韩川有数,他们韩国旧地这些韩氏,确实多多少少祖上八辈与韩王有点关系,但他这种做小卒的韩氏,跟人家能读书能做官的韩氏,那是一回事吗?
灵渠的工地上也在煮米线,火堆上架着大锅,一字排开十几个,锅里是熬了很久的牛肉汤。这叫人啧啧称奇,虽说这一带水牛很多,偶尔有摔了伤了的,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工地上这些人吃。
便是监工都没份呢。
蹲了一圈等着开吃的人却不像高兴的样子,一个比一个脸色阴沉,互相使着眼色,却不敢说话——身后还站着两列全副武装的秦兵,他们虽说大部分都是骁勇的战士,但做了这么久苦役,他们都衰弱了不说,就算仍是身强力壮,也无法反抗这么多秦兵——且说实话,他们这里的人生得矮小,就算是勇士,普遍也没有秦人高大。
一名穿着黑衣的百将慢条斯理地搅着锅,让牛肉的香气散开,这些人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彼此望一眼,又垂了眼皮,打定主意似的不吭声。
甘至就是韩信手下三名百将之一,长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一脸的凶神恶煞,此时见到了火候,自己先咽了口唾沫,冷笑道:“放心,不是断头饭,怕什么。”
有人抬起眼愤怒地盯着他,他就指着那人,他手下一名什长上前一步将那人拎了出来,往地上一摔。甘至看着他问:“河勇,你不服?”
那人挣扎着坐起来,牙关咬得紧紧,半晌才松了下来,压着声音回答:“我不是什么河勇!”
“你就是河勇。”甘至冷笑,“当初登名用了这个,我就只认这个。你们那什么叽哩咕噜的名字,这里不认!”
说罢,也不再理他了,环视一圈,道:“你们都是不肯做秦人的,没关系,我不勉强。不过现在有事叫你们做,县令要跟你们瓯越人做买卖,你们去,找到他们,买这些甘蔗来。记住,只要这种青皮的,别拿你们那些吃不出甜味的鬼东西来充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