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俘虏中找那些病重而亡的人很容易,藏了尸体换成生化人也很简单,有一两个人率先响应,原本还带着仇恨的人也犹豫起来,最终有不少人选择了来农场种地,换一个秦人的身份,尤其是那些一家人还有活着团聚在一起的夷人,在有人带头的情况下,最终的选择并不难猜。
今天韩川去第一批人那里宣讲了投军的政策,当晚他们住的地方就骚动了起来。
洞咕吃了饭,跟母亲说了一声,抬脚就去了和他隔了三间屋的邻居家里。他们从不同的地方被虏来,又故意被打散了部族,说起来都是陌生人,住到这里之后才慢慢熟悉起来。
韩川要求他们学秦人说话,起秦人的名字。许多人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怎么起,江涵给出了主意,让他们以自己部落名为姓氏,再用自然之物起个名字,但不许一窝蜂的都叫什么蛙,什么蛇。
这里的土人信奉蛙神和蛇神的很多,让他们自己起,没准真有一堆蛙啊蛇啊的,让人分不清。
洞咕原来生活的部落名,意思是大山洞里的人,据说他们最早生活在山洞里,后来才搬出来,虽然已经没人知道最早的山洞是哪个洞,但洞咕决定选择“洞”作为姓氏。
他的部落已经没有了,他恨秦军,但他侥幸还有家人,母亲和小儿子还活着。他原本以为他们死了,但秦人那个县令派人把沦为隶臣妾的瓯雒人都聚集起来,让他们寻找自己的亲人,他找到了他们。
然后县令问他们,愿不愿意做秦人,去种地。
他被鞭子驱赶着已经在种地了,但做了秦人,地就是自己的,憔悴的母亲和幼小的儿子或许也能活下来。他在犹豫的时候,一个比他还瘦小的男人虚弱地说:“我愿意。”
于是他也张开了嘴,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愿意。”
他原本在部落也种稻,但秦人种稻麻烦得很,他本来以为已经学会了,可是这个韩县令更奇怪,他在水稻还没收割的时候,竟然又让他们在旱地上育秧,竟然还要再种一季。
今天县令的话让他很动心。他虽然恨秦人,但他不恨韩县令。去年韩县令来到这里,给他们派来了医官,中了暑气的人都被救回来了,腹泻的人也没有活活拉死;叫蛇咬了的人,虽然没都活,但也救下来几个;他的小儿子得了打摆子病,他以为撑不过去了,竟然也被治好了。
他确实动摇了,他想有自己的地,秦人种地虽然麻烦,但比他们原来种得强,那稻收下来快有一倍那么多了,也不用年年烧荒换地方。
除了母亲和儿子,他其他的亲人应该都死在秦军之手,可是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洞咕心里很矛盾,他要去当秦兵,以后跟他的族人们作战吗?
所以他决定去邻居家商量一下。邻居叫牛达,据说过去的部落养了很多牛,是个能耐人,虽然瘦弱,但会一点医术,学秦人种地和说话也最快,他们听不懂秦吏说什么的时候都去问他,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洞咕到的时候,牛达家已经坐满了人,他看见不仅是和他一样还有亲人幸存的男人,还有些单身汉子也在,他微微吃了一惊,还没细想,被人在肩上按了一下,坐了下来。
牛达说话了。
“我要去的。”
屋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有人问:“要去攻打我们的族人么?”
“他们说,叫我们往更南边去住——有人住在南边么?”
洞咕举起了手:“我,我就住在南边,最早被抓来的。”
牛达点了点头,“他们说入了秦军,开始也是种地,往南边种,那边热,秦人受不住,只有军队驻在那里,一部分警戒,一部分种地。秦人的皇帝暂时不叫他们攻打,只要我们把那边的地种出来,以后打仗我们可以不去。”
这是佐吏宣讲过的事情,但大部分人没听明白。
洞咕越发心动了,回自己熟悉的地方种地,那他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呢?可是秦人为什么这么大方?
有人提出了和他一样的疑问。牛达显然琢磨过,详细地道:“我猜想,肯定有那位县令的好心,不叫我们作奴隶,白白作活。但秦人的皇帝同意他这么做,还是因为很多秦军最后要回家,不会一直在这里,他要叫我们把地种出来,叫我们的族人愿看到好处,愿意做秦人。然后迁很多很多秦人过来,跟我们混在一起。”
洞咕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秦人是叫他们先开田,然后再迁移人口过去,以后他的部落就真的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