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几年前这座山经历过泥石流。
他们家的房子是用泥盖的,根本经不起一点点冲击。
房子没了无所谓,可他爹妈的遗骸呢?
段知遇的茫然渐渐裂开,生出浓郁的后悔和恐惧。
“那里好像还有人住,我去看看!”桑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段知遇收回视线,看到桑宁正如履平地一般,从面前的断头路“噌”的一下跑到了山脚另一侧。
他把注意力从山腰收了些回来,投向桑宁——直到此时此刻,她没有一句抱怨和埋怨。
是他现在唯一的安慰。
桑宁脚步很轻快,转眼绕去了山的另一侧。
他想起山里这个季节依然有不少危险的动物,抬脚跟了上去。
山脚的另一侧别有洞天。
几株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柏树枝条交缠,树冠浓阴如云。
在树冠下方,有一间小小的水泥板搭的房子。
桑宁这会儿已经站在那房子门口,抬手敲门。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桑宁探头进去问:“老爷爷,请问,山上的房子是不是现在都没人住了?”
“没人住。别上山!”苍老的声音透着严厉,转而用方言喃喃自语,“下完雨了,我得把牌子去插好。”
这声音段知遇有些模糊,但这股乡音,一定是这村子里的人!
“吱呀”一声,老人把门打开又关上。
段知遇抬眼望去,见老人身穿百露村老农常穿的粗布衣裤,头上缠着粗布包巾,下面露出的一双眼睛透着精光。
是百露村的老村长!
“大爷爷……”他加快脚步,顾不上碎石磕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出现在老人面前。
段建国视线缓缓在他脸上梭巡,那双刚才还目光防备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惊喜:
“小望!是小望么?”
第68章
这一声“小望”, 立刻唤醒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
“是我!”段知遇快步迎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安全警示牌,把他从碎石路重新接回平地。
段建国很高兴, 额头上的沟壑更深了几分:“小望,你怎么来了?这孩子……”
他上下打量着段知遇, 模糊的目光其实只能勉强看清对面的年轻人脸上的轮廓, 老迈的眼眶渐渐湿润,“真好!真好!”
当年那个小萝卜头,如今长成了朗朗青年。
桑宁退远了几步。
这样深情的场面, 她很不习惯。
段知遇把老人扶到了柏树下的石头墩子坐下,打开了自己刚在百货商场买的罐头, 并着桑爸给他准备的一些涌江特产, 一起递过去:“大爷爷, 您身子还硬朗么?”
“硬朗着呢!”段建国后仰推却,“这孩子乱花什么钱呐!你干爸干妈还好吧?”
“好,他们都好, 这回还是他们叫我带着桑宁一块儿来的。”
当年他父母双亡,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他不想去村里帮他找的孤儿院, 掏出了家里所有的毛票, 求段建国帮他买一张去涌江市的车票。
他是上了车才知道, 那些毛票加起来都不够半张车票的钱。
后来勤工俭学, 加上桑爸定期给他的零用钱,攒起来后每年给段建国寄一笔钱。
是还债, 也是感恩。
见段建国摸烟斗, 段知遇给他装了一斗烟丝,点起来递过去。
段建国看了一眼桑宁, 记得段知遇的养父姓桑。
他露出欣慰满足的表情:“小望什么时候参加工作?咱们村如今就你一个上了大学。去年收到你汇款的时候,还说没毕业呐!”
“是我不好,一直没回来看看您,连村里遭了泥石流都不知道。”
“咋这么说呢!你们年轻人要忙发展,忙学习。再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要不是有你这几年寄回来钱,村子里的学校早就办不下去了。”
“那村民现在住哪呢?”四下里并没有生活的痕迹。
“政府安置到其他地方了,比这里强,也有学校和老师。上次泥石流之后,有专家来看过,说这山不能住人。”
段知遇:“那您……”
段建国爽朗一笑:“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怕什么?哎,两年前有几个大学生过来说是探险,上了山再也没下来,我就想着我得守着这座山,不能再出这种事儿。瞧我,拉着你净说这些没用的,小望你这次回来是?”
“大爷爷,我想给我爸妈迁个坟。”段知遇抬头看着裂开的山体,皱起了眉头。
他的父母就葬在自家老房子旁边,如今那个位置荒草萋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