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这衣服……
郑翩想起那锭银子……
目光上移,果然是谢韫。
谢韫身着一身官服,是正从宫中回来。
如此遇见,很像郑翩被抛弃后又想来求谢韫,如此景象,郑翩不知如何辩白,往旁边一退让开步道,行了一礼道:“见过谢丞相。”
谢韫尚未说话,身后跟着的侍从按捺不住道:“你来谢府做甚?好好的有手有脚,出了青楼又要在街上乞讨……”
谢韫眼神看向侍从,他立刻住了嘴。
郑翩心虚至极,看了侍从一眼,此人正是昨日怼骂东方讣的那个侍从。
这侍从所说的确不假,不过他驰骋战场和官场那些年,也是头一次挨了除阿姐以外的人的批判。
郑翩眼光一斜,往旁边瞥了瞥,果然看到了那顶熟悉的轿子,正摇摇晃晃地由家丁从侧门搬了进去,这不就是他乞讨时看到的那顶?
谁家施舍乞丐直接扔一锭啊!
“郎君可是有事?”谢韫上前一步道。
郑翩连忙从怀中掏出那锭硌人已久的银子道:“多谢丞相慷慨赠银,在下特来归还。”
本来是想找屋子歇过今夜,但这场景,栖息之地什么的,他找个地方随便凑合一晚也就罢了。
这一来也正好把银子也还给主人,犯不着不用给人从府墙丢回去了。
郑翩思及至此,松了一口气。
郑翩的手触及一片冰凉,是谢韫将他捧着银子的手轻轻推了回去,像是看出了他没处可去的窘迫,温声细语道:“东方公子是与我作对,才连累了郎君,郎君想必没有去处,这银子……不如就暂且做郎君来我府中做事的酬劳,郎君意下如何。”
三言两句将他的窘境全部归于自身的错。
郑翩满眼愕然地抬头看了谢韫一眼,察觉对视不妥又赶紧低下头,恭敬道:“谢丞相当日愿意相救在下很是感恩,此事不关丞相之事,是在下注定的遭遇罢了。”
郑翩本意是不想让他如此揽责,但话说完就感觉变了味,什么“注定的遭遇”倒像是他有意卖惨……
果然听那侍从低低哼了一声。
郑翩心想怎么自己不过是死了一次,怎的客套话都不会说了。
“郎君可识字?”
郑翩依然低着头道:“勉强识得几个。”
郑翩这句“勉强”,实在是太过谦逊了。他爹曾经可是太傅,儒学大家郑礼卿,他也打小就时常进皇家藏书阁阅览,自小便经受着书香的熏陶。
“嗯,我府中古籍繁冗,正缺一人替我整理,不知郎君可得空?”
郑翩心想,这台阶已经摆在面前了,很难不上,他无处可去,此人正好邀他进丞相府,他更方便打听事情,且做的事还只是整理古籍这等轻松差事,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走了大运。
于是当下应道:“能为丞相分忧,是在下这乡野之人之幸。”
“走罢。”乌皮靴缓步走上台阶,郑翩也终于抬起头跟在谢韫身后。
谢韫穿着红色官服,衬得脖颈白皙修长。身形修长,郑翩瞧着这腰带束着的腰,啧啧称细。
郑翩心想,这谢丞相又好心又谦虚,清风入骨,挑不出错处。
人还好看,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加之一身才华以及这份脾性。妥妥是个谦逊有礼的俊俏君子,往那华楼廊道一搁,不知能引多少姑娘女子青眼,能得多少香帕拂面。
走进谢府。
谢府大多还是继承了曾经郑府的布局与陈设,碧瓦朱檐,外长廊环院,内假山怪石,隐于青松之间。中一湖一亭,亭以桥引,立于湖心,颇为雅致。藤萝翠竹交错点缀,桂树琼花虚虚含香。
花卉并不繁多,但内院郑翩远远瞧了一眼,有好几棵梅花树。岁寒三友,无一不少。
但多少也有些差异,比如他即将久待的藏书阁,从前是一楼,而如今成了个二层的小阁楼。
侍从进了门便带着他去了藏书阁,门口的匾写的是“霜居”,是一个二层的小阁楼。
屋里侧边有一副字,写着“霜尘同存,雅俗共赏”,无署名无印章,只是一时兴趣之作。
又是梅又是霜,郑翩大致能猜测出这位谢丞相是何等高雅的人了。可惜京都几年也不会下一次雪,便失了寒梅傲雪的好风景。
“这就是你以后管的地方。”
郑翩一看,这整理的井井有条,六略三十八种都分化好了,井井有条,哪里还有要整理的模样?
“这里不需要怎么打理,家主说了,你若无聊也可以自己看看书,这边的书没什么,但这边都是古籍,大多孤本,拿的时候注意些,那些竹纸的千万别动,脆的很,别损坏了。”
郑翩乖乖点头应着。
侍从又带了郑翩去了霜居二楼内部一间独屋,“先前大人在霜居处理公务,偶尔会在此处睡下,如今已经不来了,你就睡在此处。但大人曾经的东西收纳了放在那边的,你也别碰。另外我叫符思,有什么事可以问我。现在你还有事没有,没事我回去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