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珠思绪回笼,在镜中对他温和一笑:“好。”
齐韫见她神色不佳,想起昨夜自己来此烦扰她,她瞧着是十足困倦的,不由心生愧意,“可是因着我,没睡好?”
沈怀珠经过昨夜深思熟虑,早已做好了决定,她不打算去奉行沈雪霄这次的命令,剩下的解药,她会再想其他办法。
齐韫这个人,她骗不下去了。
或许在她之前数次想要逃离时,就已经不想继续骗他。
他们二人总归是要一拍两散,就此陌路的,既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沈怀珠自不忍心去责怪他,于是以一种近乎暗示的话,回答道:“没有,只是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齐韫闻言却认真凝眉思索,“今日晨起,我也一直觉得心中躁乱得很。”
他抚弄着她发间的芙蓉玉簪子,做出决定,“耽搁的时日不少了,明日我们就启程。”
沈怀珠顺应他的一切安排,不想临行前夜,何婉枝突然发了史无前例,最严重的一回病。
谢尘光在魏濯失去踪迹后被紧急召回京都,鞭长莫及,何婉枝平日最亲近沈怀珠,如此时候,更是听不得她要离开的消息,沈怀珠不好惹她伤心,不得已和齐韫延误下来。
这样一延误,便到了满眼飞絮的杏月。
催促他们启程的,不是分花拂柳携着香的东风,而是皮破肉烂,艰难带来噩耗的传信兵。
他胆战心惊的讲述了河东与朔方是如何两军对垒,那新任的河东节度使是如何刁难于此借过的行军队,付都虞又是如何在带着他们险过黄河,最终不幸中箭,与数十名垫后的飞骑兵陷落破冰的暗流之内,至今生死不明。
那杀父继任的河东节度使崔景山,趁机围困了他们人倦马疲过河的军队,一口咬定是他们与朔方联手,意欲袭击河东。
往西的出路被封死,消息传不到就近的河西,就连朔方也不明就里,原还气势汹汹的河东军毫无预兆撤走,说不打便不打了。
齐韫听闻消息火急火燎就要策马前去,之前做的安排便统统不作数了。
众人慌张前去府门相送,齐韫一眼便看见站在其中的沈怀珠,总算拉回些神智,翻身下马,几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情势危殆,他一时说不出什么承诺的话,只深深看她一眼,说道:“等我。”
沈怀珠不会等他,可她还是柔柔笑了,“我等你。”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纠葛,就这样无疾而终,该是最好的结果。
齐韫离开后,沈怀珠没有多留,于两日后由齐韫先前备好的人马护送,明面只说回河西,实则返程陇右。
何婉枝知晓她要走,拖着病容拉着她哭哭唧唧,金豆子不要钱似的掉,一副要永别的情态,抽噎道:“之后再相见,还不知是何年何日了……”
她说这话时,正是春光新好,杜字声声的好时节,满庭玉堂春随风招展,万片削玉般,像是下了场不染尘埃的香雪,沈怀珠便掐下开的最好的一枝,压在她未有坠饰的发间,说:“小阿枝莫哭,下回我再为你折花时,便是你我再见之日。”
小娘子天真地问她:“真的吗?”
“当然。”
可事实上,其实沈怀珠也不知道真假,她这几日说过的谎话太多,又或者,她从一开始与他们所有人相识,就不曾说过什么真话。
江瑜之寡言,只说:“我不担心你。”
沈怀珠便笑,她当初觉得她是自己在此最大的变数,没成想一语成谶,作了真。
左右,有惊无险。
她登上车辕,望着这里与最初来时完全不同的天,心想,所有的舛误,总算是要结束了。
这一去,路途犹算顺当,只是为避河东势力,他们一路朝西南行,欲绕京畿道,往西北向去。
至蒲州时,下了场潇潇细雨。
仲春的雨贵如油,虽有些料峭,却到底是吝啬的。
眼前就是京兆府,至此便可转道,直往陇右,这点点滴滴的雨并不影响脚程,是以沈怀珠一行人夜里未曾入住旅舍,只盼着踏上京畿道,彻底摆脱河东的威胁。
原因无他,这几日行程总是莫名受到阻扰,沈怀珠隐隐觉得不安,猜想不是巧合,便把行程催的快了些。
直到前方官道被大批入京述职的官眷奴仆挡住去路,他们不得已走上山路时,沈怀珠心中这种不安达到最盛。